“那你最舍不得的是什麼?”賀宴笑盈盈地看向他。
祝盛庭沒直接回答,“你猜。”
“我不猜。”賀宴翻了他一個白眼。
“賀宴,那我問問你,你什麼感覺。”祝盛庭拿過相機,對着賀宴。
賀宴愣了一下,“你确定要問我嗎?”
“确定。”祝盛庭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賀宴一下子眼睛紅了,眼淚開始在眼眶裡積蓄,如同夏天暴雨後不平路面上一汪積水。
祝盛庭放下還在錄制的CCD,擡手擦了擦賀宴的眼淚,歎了一口氣。
“你還說你不是愛哭鬼?”
“喂……”賀宴眼淚落在祝盛庭的手背。
“祝老師!賀老師!新一場開拍了——”
賀宴擦掉眼淚,拉上祝盛庭的手腕,“來了!我們走吧——”
*
“第三百九十二場,第一鏡,Action!”
“喂,茗月,嗯,我下飛機了。”林谷雨拉着行李走出機場大廳等車。
“好的,半個小時。”他挂掉電話,把圍巾裹得更緊了些。
桐鄉今天下了細密的雨,風有些大,吹得他太陽穴有些隐隐作痛。
他呼出一口熱氣,這座城市,他已經快十年沒有回來了。
上一次離開的時候,他還穿着短袖,拉着行李箱出了一身薄汗,去到了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城市。
可以說,這十年他去了大大小小很多個他不熟悉的地方,始終沒有回到過桐鄉。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上了和宋茗月見面的車。
林谷雨見到宋茗月的時候,覺得對方并沒有改變很多,還是從前那個溫柔恬靜的樣子,但宋茗月卻覺得林谷雨變了很多。
“好久不見,”宋茗月觀察着他,“你這次回來是準備,一直待在桐鄉嗎?”
“嗯,已經聯系好新的律所了,你應該還在二中教書吧?”林谷雨聽宋茗月說過,她高考考了個師範學校,畢業之後就回到了桐鄉二中教語文。
“是啊,二中變了很多,也有很多沒變的,歡迎你來參觀。”宋茗月和他碰杯。
“你父母呢?”宋茗月問他。
林谷雨垂眸笑了一下,“他們留在國外,和我已經沒什麼關系了。”
林谷雨沒細說,宋茗月沒多問。
成年人的世界刨根問底就不禮貌了。
“你……回來是?”宋茗月有些猶豫。
林谷雨看着窗外,雨停了,太陽出現了。
“找人。”
宋茗月沒有在林谷雨的臉上看出絲毫的痛苦和酸澀,反而感受到了和窗外太陽一樣溫暖的甜蜜。
“你,知道他在哪嗎?其實我在桐鄉很久沒見到過他了。”宋茗月好心提醒。
林谷雨喝了口咖啡,“我知道,謝謝你茗月。”
宋茗月松了口氣,溫柔地笑着祝福他,“谷雨,歡迎回來。”
林谷雨帶着行李離開,當初那套房子已經被樓芝林伯恒賣了,他沒有再回去,而是買了一棟新的房子。
他把行李簡單收拾了一下,坐在新家的沙發上休息。
其實他和宋茗月撒謊了,他不知道那個人還在不在桐鄉,不知道那個人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做什麼工作,有沒有結婚生子。
但這些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他點開手機通訊錄,按下了一個電話号碼。
林谷雨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捏着手機的手在微微顫抖。
“喂,你好。”
電話通了,熟悉的聲音隔着屏幕變得有些陌生失真。
“你好。”林谷雨聲音很輕。
但電話對面的人聽到了。
“李叢也,你現在在哪?”林谷雨的眼淚滴落在他自己的手心。
對面的人頓了一下,回答,“機場。”
“哪裡的機場?”林谷雨輕輕吸氣。
李叢也如實回答,他的語氣有些急切:“桐鄉的機場,你現在,在哪……”
“我在桐鄉,笨蛋。”林谷雨止不住眼淚。
李叢也隔着電話哄着,“林谷雨,我現在回來找你。”
“你去機場要去哪裡?”林谷雨問他。
李叢也停頓後說:“去找你。”
林谷雨輕笑,“你知道我在哪嗎?”
李叢也也笑了,“我現在知道了。”
十年太長了,數不清的四季輪回裡,林谷雨記不清那年夏天的所有細節。
那些受傷流血的傷口早就愈合,他再也沒有坐過有魚腥味的三輪車,再也沒有遇到過讓他心動的人。
愛在歲月裡卻曆久彌新,它始終隻是兩個有情人的事情。
他的人生被刻上了“李叢也”三個字,是怎麼除都除不掉的存在。
李叢也挂掉電話,捏緊手機往林谷雨說的地址趕去,他拉着行李,行步如風,傘上的雨滴被甩掉。
太陽在此刻真正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