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到哪兒去了?剛才在跟誰說話?”
鴛鴦跟着平兒進了屋,屋裡三四個丫頭或伏或跪,在地上一寸寸摸索。
“二奶奶,是我。”鴛鴦搶先替平兒回了王熙鳳的話。
說話間,她已經粗略打量了一圈屋裡的陳設,空蕩蕩的房間已經被填滿。
羅漢床上架着彎腿烷桌,桌上擺着秘色壺盞,靠牆的酸枝四方頂櫃半掩着,兩個丫頭放好錦被,關上櫃門。頂櫃右側扣着官皮箱。
隔扇挂上了湖綠帳子,此時用銅勾子勾起,方便裡外走動。
花窗下龍方書桌上整齊碼着書冊,角上擺着硯台。筆架和筆山上還是空的,沒來得及填上筆。
書桌旁邊有一個青花大肚缸,缸裡滿滿當當插着卷軸。
比起送禮時金銀交輝的富貴外露,這裡的布置低調許多,透着一股書香氣。
鴛鴦心道,若是光這樣布置,下人們或許真當林姑娘是個寒酸人。
他們可不認得烷桌上的越窯秘色瓷,書桌上的柴窯天青筆洗。
“鴛鴦?”王熙鳳沒想到是她來,疑惑道:“你這會兒來,可是替老祖宗傳話?”
一邊問,她一邊指揮丫頭們:“仔細些,桌子底下,牆角縫裡多看看。”
“平兒,去取窗紗的丫頭怎麼還沒回來?窗紗太厚了,不透光,去催催,叫人趕緊換了。再叫人點兩個燈來,讓丫頭們照着床榻底下都找找。”
等王熙鳳一疊聲吩咐完,鴛鴦才插上話:“老太太叫我問這裡如何了?幾時能安排好?”
王熙鳳:“快了,就差我剛才說的兩樣。不過撿珠子是個瑣碎事,還要耽擱一段時間。”
平兒拿了兩個燭台過來,道:“窗紗早拿回來了,已經在換了。奶奶說的燈不好用,燭火稍微一歪,就把外面的玻璃罩子熏黑了,再說也太小了,不如多點些蠟燭照着更亮一些。”
王熙鳳點頭:“也好......”
不等她再讓人點蠟燭,白鶴托着匣子道:“二奶奶,平兒姑娘,不必再興師動衆了。珠子已經找齊了大半,剩下的也不知道蹦到哪兒去了,滿屋子再打掃一遍也未必能找齊。也不是多好的東西,丢了就丢了。”
何嬷嬷給黛玉備了要梳洗的東西和替換的衣服,預備一會兒黛玉醒了以後換上。
這會兒也該去把人叫起來,免得白天睡久了,晚上走了困。
聽到白鶴的話,她道:“白鶴說的是,小珠子也不值什麼,不過是裝點首飾邊角的,有這些也夠了。真要是不夠,再去買就是了。”
兩人都是渾不在意的态度,既如此,王熙鳳着急去見賈母,也不再堅持,“既然姑娘和媽媽都這麼說了,那就不找了,改明兒讓下人們打掃時仔細一些。”
“你們多多留意,誰撿到了,都給林姑娘這兒送來。”
衆丫鬟們齊聲應“是”。
話是這麼囑咐的,但誰都知道,剩下的珠子丢了就是丢了。
一則下人們肯定貪心,主子都說不要了,當然是能昧下就昧下。二則珍珠是需要保養的,敞着放三五日,顔色就暗淡了,哪怕找到了,難不成還能拿不知道在哪兒沾了灰,或者被人踩過的珠子打首飾用。
何嬷嬷笑着誇王熙鳳想得周到,再叫芙蓉拿了幾百錢賞給丫頭們,道:“撿了半日你們也辛苦了,這些錢給你們,拿着買果子吃。”
衆人皆是歡天喜地接了錢。
收拾妥當後,聽松園留白鶴守着,芙蓉跟何嬷嬷帶了東西跟王熙鳳一起回了賈母院子。
鴛鴦一時找不到機會提醒王熙鳳賈母生氣的事,隻能無奈做罷。
到了正房,王熙鳳去見賈母,何嬷嬷和芙蓉則去暖閣找黛玉。
鹦哥已經把人叫起來了,正服侍她梳洗,見兩人來,讓開了位置。
黛玉剛醒,人還有些昏沉,不過精神尚好。
青雀一直沒斷過渡給她的靈力,一覺醒來她身體舒服了不少。
芙蓉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沒有發熱,給了青雀一個贊賞的眼神。
青雀有些萎靡,得了贊賞也隻是笑了笑,一點不見平時的活潑。持續不斷運轉靈氣,對她來說還是勉強了一些,整隻鳥都快被抽幹了。
擦了臉,換了衣服,喝了水,黛玉整個人都醒過神,看到青雀萎靡的樣子,心疼道:“青雀辛苦了。”
她知道自己能休息好多虧了青雀。
黛玉小聲跟芙蓉商量:“好姐姐,青雀出了大力,你把罰她的份例還給她吧。”
芙蓉瞥了鹦哥一眼,同樣小聲回道:“青雀有過,罰她是讓她記住教訓,不可出爾反爾。”
黛玉蹙起眉頭,還想替青雀争取。
何嬷嬷見她不高興,道:“有過該罰,有功也該賞,姑娘睡得好是她的功勞,不如賞賞她?”
黛玉眼睛一亮:“芙蓉姐姐,那就賞青雀下個月完整的份例。”
何嬷嬷噗嗤笑了出來:“我還以為姑娘會多賞一些,這不還是叫芙蓉将份例補回去嗎?”
黛玉一聽,覺得有理,思索着該再賞些什麼。
芙蓉無奈道:“姑娘别聽嬷嬷的,姑娘應該賞罰分明,不能太寬縱,否則就慣得下面人無法無天。”
她意有所指。
青雀打起精神,道:“保護姑娘是我該做的,不需要姑娘賞。”
何嬷嬷摸了摸青雀的軟滑的頭發道:“芙蓉不是說你。”她指的是賈家的下人。
她此時也察覺到自己的失言,警醒了一輩子,這會兒反倒說了昏話,把姑娘給教壞了。
何嬷嬷對黛玉道:“芙蓉說的沒錯,姑娘剛才的決定是對的,這樣就很好,不寬不縱,功過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