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搭在何嬷嬷肩上,把她吓了一跳,随後她摒住氣,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那股憑空出現的波動像是水,柔和卻又帶着一種綿密的窒息感,細細密密穿過她的身體。
何嬷嬷心頭升起一股涼意,帶着一絲無法反抗的畏懼,魂魄似乎隐隐松動,要被從軀體中驅逐出來,人也昏沉恍惚起來。
渾身冰涼麻木中,肩上的手存在感十足,巍然不動,稍稍用力,就将她飄搖不安的魂魄重新壓回了身體裡。
身上一輕,那股窒息感遠去,何嬷嬷晃了下神,渾渾噩噩的眼神恢複清明,同時也差點吓出一身冷汗。
她心有餘悸地問:“剛才那是什麼?”
芙蓉和白鶴都沒說話,黛玉被嚴肅的氣氛感染,牢牢捂着嘴。
芙蓉靜靜等待了片刻,探查的波動沒有去而複返,似乎隻打算查看一次,确認了府中安全,就再次蟄伏起來。
白鶴率先收回手,芙蓉也松開了青雀,道:“是庇護家宅的氣運。”
她垂眸看向青雀。
青雀小小的一團,身上的重壓移開,她蹬着爪子要站起來。但她實在圓潤過頭,頭重腳輕,掙紮着撲騰了一會兒還是攤成一團鳥餅。
“啾?”
小小的聲音婉轉清脆,尾音悠悠,顫巍巍的,可憐又委屈。
她人形的時候格外靈活,走起路來恨不得腳不沾地,沒想到原形的時候這麼笨重無措,黛玉忍着笑輕輕将她捧起來。
大家都說話了,可見危險已經過去,她也順勢問出心中的疑惑:“發生了什麼?”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黛玉什麼也沒感覺到。
“對了,青雀去找二舅母要做什麼?”這句她是聽到了的。
“啾啾?”
視線轉換,黛玉的臉在眼前放大,青雀疑惑地啾了兩聲。
她的叫聲格外好聽,又脆又亮,兩隻黑豆一樣的眼睛還帶着迷茫,一身絨羽因為揉搓按壓,淩亂地炸開,胡亂支棱着,蓬松又柔軟。
黛玉猝不及防捂住胸口,心髒蹦蹦亂跳,幾乎要小聲尖叫出來。
青雀見她一副隐忍的表情,以為她還在傷心,但她被芙蓉封了口,說不了話,隻能啾啾叫着用小腦袋輕輕蹭她的掌心安慰她。
黛玉倒抽一口,一腔郁氣早忘到了九霄雲外,低頭也用臉蹭了蹭她。
胸中的激動無處發洩,黛玉蹭完,又把青雀捧開,一隻手握着她,用指頭細細替她梳理身上被揉亂的羽毛,錦緞一樣順滑的觸感暖呼呼,毛絨絨的,讓她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何嬷嬷見她理絨羽理得開心,心下松了一口氣。
黛玉給青雀順完毛,看她又恢複毛絨絨,光鮮亮麗的一團後,将她放回桌上,“青雀,你怎麼不說話?”
青雀啾啾跳到芙蓉面前,黑豆似的眼睛可憐兮兮看着她。
芙蓉:“不準再往外跑。”
青雀忙不疊點頭。
芙蓉伸手在她腦袋上一點,放開了對她的禁锢。
一能說話,青雀就迫不及待道:“她惹姑娘不開心了,我去找她,教訓她替姑娘出氣!”
她語氣裡的不滿絲毫沒有掩藏。
芙蓉:“......”
忘了警告她不要亂說話。雖然可能警告了,以她現在丁點兒大的腦袋也不一定能弄明白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能說。
芙蓉頭疼得很,青雀看着再怎麼無害,始終都是妖,骨子裡總有一股妖性在,有着天真殘忍的一面,隻是平時沒有顯露出來而已。
她說的教訓,對王夫人來說,可不是小打小鬧。若是不能打消她的念頭,指不定悄悄鬧出什麼事來。
她也是不明白了,好端端的,王夫人針對她們姑娘做什麼!
黛玉沒料到青雀是這個想法,一時張口結舌。她雖不知道青雀說的是怎麼個出氣法,但肯定不是好事,再者青雀會法術,二舅母卻隻是一個凡人,青雀想要報複,二舅母想躲都躲不過。
“不行。”黛玉嚴肅地對青雀道,“你不能去報複二舅母。”
“可她欺負姑娘,姑娘哭得那麼傷心。”
黛玉揉了揉眼睛,耐心跟青雀解釋:“我不是因為二舅母哭的,我隻是太想家了。”
可能也有一點二舅母的原因,但也隻是一點引子而已,這就不用跟青雀說了。
“真的?”青雀不是很相信。
黛玉堅定回答:“真的。我離家的時候,在船上的時候,不是都因為想家哭過嗎?這次也是一樣的。”
青雀陷入沉思,鳥喙一點點啄着胸前蓬松的絨毛,似乎在判斷黛玉話裡的真假。
芙蓉沒有插話,姑娘能把青雀的念頭按下去最好。
她側了側身,不經意瞥見白鶴若有所思的神情,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白鶴的殺傷力比青雀大了百倍不止,她要是受了青雀的啟發,也想來個教訓,王夫人焉有活路?
她可沒忘白鶴說殺魚時的那股幹脆勁兒。
“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