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巷。
晨間的街道依稀有了些許人煙,蒸籠冒出的熱汽袅袅升起,像是一層薄霧般慢慢彌散開來。
景元和鐘離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相對而坐。景元托着腮,笑眯眯道:“先生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鐘離道:“将軍随便點就好,在下沒什麼忌口的。”
“是嗎?”景元明顯一副不信的樣子,拖着腮的四根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點在臉頰上,唇邊笑意愈深:“記得無名客小姐曾告訴過我,先生不吃海鮮。”
鐘離看了一眼店鋪的招牌:“這裡想來也不會有海鮮吧。”
景元故意道:“可不一定哦,有的店家會把這些海鮮當做餡料,包進小籠包裡。”
在景元的一臉期待下,鐘離終于露出無奈的神情,他唇角微勾,低頭扶了下額:“煩請将軍不要點海鮮的小籠包,如果已經點了,就再次煩請将軍一并吃掉吧。”
景元的臉上也終于露出舒展的笑容,但依舊裝作為難的樣子:“既如此,我隻好勉為其難替先生吃掉了。”
鐘離無奈搖頭。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景元對彥卿的評價也合該安到他自己身上來。但也正因為這種偶爾露出來的孩子習性,才使得景元的魔陰身來得不至于那麼快。
早點需要做一會兒,點完後,景元依舊托着腮,心情愉快地吹着口哨。鐘離垂眸,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他思忖着星什麼時候過來,神情有些許凝重。
對面的景元輕佻地笑了一聲,上半身微微前傾,“一大早先生便心事重重,不妨猜猜,我想對先生做什麼?”
鐘離收回思緒,他輕輕擡眸,面無表情道:“你想把我綁起來。”
景元本是開了個玩笑,不成想平日裡看着端莊穩重的鐘離竟然會說出如此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來。但看鐘離的神情,又不似開玩笑,倒像是有些愠怒。
莫非是方才他借着海鮮開玩笑開得有些過火,所以才惹了鐘離的火氣。但據他了解,鐘離又不像是肝火旺盛的人。
景元一時之間被噎住了,有些拿捏不準鐘離的心思。半晌,才為自己辯解。他輕笑一聲:“沒有,先生多慮了。先生貴為神策府的客卿,當是座上賓,景元怎麼會采取如此無禮的行為對待先生呢。”
鐘離微笑:“既如此,便多謝将軍了。”
這一招進退有度,景元在心底暗暗稱贊。他喝下一口茶,淡淡的苦味在口腔内蔓延。待适應苦味後,景元又喝了一杯。末了,他咂咂嘴巴,饒有趣味地盯着鐘離看,目光有些肆無忌憚。
鐘離在景元放肆的目光下神态自若,内心穩如泰山,面上不動聲色。
微風細細吹來,将軍的一頭銀絲輕輕撩起,紅色的發帶也随之飄動。許是起得有些急了,發帶沒有系緊。
風吹着紅色的發帶朝對面吹來。鐘離手疾眼快,手指勾住了那根發帶,然後輕輕擡眼看向景元。
将軍一頭銀發盡數散下,如瀑布般一瀉千裡。他渾然不覺,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直達眼底。被發絲遮蓋住的右眼稍稍顯露于人前,使得此時的将軍多了一絲純真。
鐘離抿唇,掌間蓄力。紅色的發帶飄将過去,如一隻靈巧的手将景元的發絲輕輕束起。額前的發絲過長,便往後攏了些。不過須臾幾百年,兩隻金黃色的眸子破天荒地同時顯露出來,右眼角隐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垂落在腦後的馬尾長短不一,卻錯落有緻。
鐘離感歎景元發絲生命力的頑強,收回手,抿了一口茶。
景元笑道:“兩隻眼睛看先生,果然真切了一些。許多過去看不清的,未曾看到的,都一一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