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睡下後,鐘離便離開了神策府。如今天色已晚,他卻毫無困意,負手在皎潔的月色下漫步。直至背後襲來一陣刺骨的涼意,他才堪堪停住腳步。面上浮現一抹笑意,“先前在幽囚獄外被寒冰襲擊,我一直未曾想明白究竟為何人。一度懷疑過鏡流,然百思不得其解。如今,閣下親自現身了,倒是解了我心頭之謎。”
鐘離緩緩轉過身來,直面眼前那位周身上下都被冰藍色籠罩的女子。瞥見後者頭上那代表持明族的一對龍角時,鐘離面露微笑:“閣下如何稱呼,方壺龍尊冱淵君,亦或是伏波将軍?”
冱淵君道:“聽聞鐘離先生神通廣大,原來也分不清方壺的将軍與龍尊是否為同一人。”
鐘離道:“閣下高估我了,鄙人才疏學淺,分不清楚也是極為正常之事。”頓了頓,又道:“既然閣下是來參加飲月君的授封儀式的,我便稱呼閣下為冱淵君了。”
冱淵君稍稍一怔:“先生竟有如此好心,原以為閣下會追究到底。再不濟也是向景元将軍說明我的存在,好讓他知曉我已提前來了羅浮。”
“我不說,将軍也自然會知曉。”鐘離道:“再者,先前閣下在幽囚獄外設計我一事,想必景元也是知情的。怕是早在那時,閣下便已身處羅浮了。”
“景元……”冱淵君細細咀嚼了一下這個稱呼:“饒是連本尊也要尊稱景元一聲将軍,先生竟如此直呼其名。”
“……”鐘離無奈笑了,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我說過會出亂子的。”
冱淵君有些沒聽清:“先生說什麼?”
鐘離擡眸道:“冱淵君若是在乎這個稱呼,我改掉便是。”
“非也。”冱淵君搖頭:“我僅僅隻是好奇,先生究竟有何等能力,能讓景元既對你信任有加卻又暗地裡多加提防。先生甚至對此事全然知曉,卻又甘願入套,裝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若他不是羅浮的将軍,一切事情自會簡單許多。”鐘離道:“身份局限是任何人都無法擺脫的東西。有些事情,即便他不願,也是要去做的。再者——”他的眸子低垂了些:“我也并非心無芥蒂,全然不在乎。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先生便不會去設計十王。畢竟,你是羅浮神策府的人,你做的事情,景元自然逃不了幹系。”冱淵君道:“但你又有足夠的把握牽制住十王,景元即便逃不了幹系也不會面臨大禍。”
鐘離道:“自然。而且若是聯盟果真耳清目明,自然不會将我的過錯牽扯到景元身上。若非如此,聯盟豈不是眼瞎心盲。”
這是第一次鐘離将如此尖銳的話用在聯盟身上。但愈是如此說,愈是想撇清自己與景元的關系。冱淵君豈會不知鐘離的用意,半是陰陽半是敬佩道:“先生倒是善解人意得很。事到如今,還為景元将軍如此說話。”
鐘離道:“既然冱淵君這段時日一直身在羅浮,又豈會不知一連幾夜神策府都燈火通明。景元宵衣旰食,衣不解帶,操勞數日,兢兢業業。如此良将,聯盟還諸多懷疑,當真讓人心寒。”
冱淵君聽着鐘離義憤填膺的話,輕輕勾唇:“先生怕是弄錯了我來羅浮的目的,我并非如飛霄或者懷炎一般來羅浮詢問景元建木重生或是呼雷出逃相關事宜的。”
鐘離道:“若是如此,閣下是為持明族一事而來了。”
“正是。”冱淵君道:“我有一事不明,留音石乃我持明族的寶物,被封在方寸煙海之地。先生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或許我曾經去過方壺仙舟。”
冱淵君搖頭:“先生如此相貌,若是曾出現在方壺仙舟,我定會留意到。”
“或許我會易容之術。”
冱淵君再次搖頭:“先生若會易容之術,依先生的智慧,恐怕早已知曉自己的這張面孔會帶來多少無妄之災,怕是早已喬裝改扮,叫人認不出自己了。”
“或許我并不懼怕這些無妄之災,甚至想一展拳腳,大展宏圖,借着這張面孔讓景元起憐惜相護之情。将景元當作墊腳石,步步高升,有朝一日登上元帥的寶座。”
“……”冱淵君有些許無語,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先生表面看來極其一本正經,不成想如今竟謊話連篇。這些話從先生的口中說出,先生怕是連自己都不信吧。”
鐘離微笑道:“冱淵君對我不甚了解,又如何能斷定我不是如此想的呢?”
“先生的無名客小友。”冱淵君道:“先生有所不知,幾日前十王曾造訪星穹列車,與那位半路上車的無名客相談甚歡。她說先生極其不務正業,平日裡極愛遛鳥賞花品鑒古玩,還愛當甩手掌櫃,自己給自己風光地辦了場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