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君開起玩笑:“不曾想,七百餘年前那個粉嫩嫩的小娃娃,如今也要成長為大孩子了。”
冱淵君則顯得有幾分傷感:“明日,你便擁有了一個新的名字——飲月君。除卻幾個親近之人,再無人喚你白露。龍尊之位,是傳承,是延續,卻也是枷鎖,是束縛。白露,你是否已經考慮充分,是否已做好完全準備。”
炎庭君道:“這是說得哪裡話,明日授封儀式在即,豈是說更改就能更改的道理。”
天風君也收斂了神色,“炎庭兄所言甚是,個人喜怒哀樂,如何能與一族傳承相提并論?冱淵君,注意言辭,保持情緒。”
冱淵君抿了抿唇角:“二位兄長說得在理。”她向白露抱歉地笑笑:“一時失言,莫要見怪。”
白露搖頭笑道:“無妨。”頓了頓道:“我已讓雲悠為各位前輩收拾好了居所,濤然長老會陪同各位前往,我還有些事情,先不奉陪了。”
濤然便領了三位龍尊去各自的居所,白露也出了丹鼎司,挑了個高處坐上去,兩條小腿将下面的雲霧攪得翻來覆去。她心底莫名有些煩躁,但卻說不出為何。她的每一步路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但此時卻無半分被擺布的感覺。如今周圍都是些擁護她成為龍尊的持明,再無任何不軌之徒,然她卻沒有露出喜悅之色,反倒是有些恐懼。
冱淵君問她是否考慮充分,是否準備完全,在她問出口的時候,白露心底的答案就已經冒了出來。
是的,她沒有考慮完全,沒有準備充分。不是恐懼自己即将失去原有的名字,以後他人張口閉口都是以“飲月君”三字來稱呼她。而是——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冷冽的寒風吹得白露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她望向天際殘餘的晚霞,淺紫色的發絲散落幾縷在臉頰上。
而是怕自己才不配位。
白露的眼睛有些酸澀,她輕輕閉了閉眼眸,兩滴生理性淚珠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又是一陣寒風吹過。
一個冰藍色的身影在白露身旁坐下。她擡手觸碰白露有些滾燙的臉頰,幾滴眼淚迅速凝結成冰,滑落在白皙的掌心内。
!
白露猝然擡頭,恰好撞進冱淵君那雙如高山之巅的皚皚白雪般的眸子。淡藍色的眼影在尾部暈染開來,點綴着幾顆晶晶閃閃的小鑽。
“哭過了?”
冱淵君伸手,蒼白且毫無血色的指尖輕輕揩去白露殘留在眼角的一滴淚,緩緩送至唇邊,輕輕含了進去。
白露費力眨了幾下眼睛,唇角微動,否認道:“沒有,你看錯了。”她擡頭望向那挂在夜幕上的彎彎瘦瘦的弦月,随口胡謅道:“被些許風沙迷了眼睛而已。”
“别急着否認,我不是要嘲笑你,我是羨慕你。”冱淵君道:“自從伏波将軍将龍尊之位傳給我後,我便再也無法流淚了。”她的語氣有些怅然若失:“無論悲痛傷心到何種地步,我再也無法流出一滴眼淚。有人說,集齊五滴龍尊的眼淚,便可以預見未來。然我到了現在,連一滴龍尊之淚都未曾收集到。”
“集齊五滴龍尊的眼淚,便可獲得預見未來的能力。這話你從何處得知,恐怕真實性還有待商榷。”
“無人告訴我,我夜間入夢時夢到的。”冱淵君道:“自我繼任龍尊以來,每晚都做些千奇百怪的夢。有時夢見我被一頭巨獸吞進腹中,我破開它的肚皮逃了出來,那頭巨獸的屍體便化作了一座山。有時夢見我被活體星宿撕裂了身體,碎片重新愈合之後,我便擁有了改變一切生物形體的能力。還有時夢見我被鎮壓在方寸煙海之地,波濤洶湧之後,整個方壺的人都變成了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