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冥府。
正躺在床上歇息的停雲倏然間睜開了雙眼。她坐起來身來,摸了摸腰上的香囊,發現僅剩的一張符紙還靜靜躺在裡面。
是幻胧終于徹底放棄了掙紮還是自己已經無意間被幻胧侵占了意識。
停雲不由得想起先前幻胧說的那句話。
“景元死了,對于我們來說才是滅頂之災。”
停雲喃喃重複着,當時隻道幻胧是胡說八道,便沒有顧得上理睬她,如今才有閑工夫靜下心來思考這背後究竟有何深意。想了半晌還是毫無頭緒後,她便下了床準備去詢問景元一番。
将軍智謀過人,指定比自己在這裡絞盡腦汁還不盡人意要好得多。
停雲出了房間。
塵冥府内的人盡數都是些少年模樣的石像,雕刻得倒是栩栩如生,表情活靈活現,豐富多彩。饒是連眼睛這樣極難神形具備的器官,也如此相像。
停雲匆匆略過一眼,發現這些石像腦後都貼着一張泛黃的符紙,畫在其上的深紅色紋路卻不盡相同。她不是十王司的人,也看不懂上面的門道,但心中卻是将這些紋路悄悄記了下來。有的符紙許是經過風吹雨淋,已經有些微微泛白,紅色的紋路也掉了些許顔色。有的符紙卻像是新貼上去的,紋路的顔色分外顯眼。
許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一個少年模樣的小石人停了下來,禮貌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為什麼一直盯着我的腦門看。”
語氣不失禮節,神情也較為恭敬,但用詞卻是有些讓人一言難盡。
停雲不由得彎了彎唇角,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姐姐迷路了,你能給姐姐指個路嗎?”
“姐姐你腦袋太笨了。”少年用着甜甜的語氣說着刺人的話,但還是給停雲指了方向:“景元将軍住在那裡。”
停雲又摸了摸少年的腦袋:“謝謝你。”
“姐姐不應該說對不起嗎?”少年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難怪姐姐這麼笨。”
停雲的笑容已經有些僵硬了。少年離開後,她緩緩收斂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腦袋後的符紙。但不等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她便搖了搖頭,還是去找景元将軍要緊些。
少年指的那個小院走幾步便到了。停雲停在房門前,剛想敲幾下,不料門卻從裡面自動打開了一條小縫兒。
?
停雲遲疑道:“将軍?”
一雙血紅色的眸子出現在了門縫裡,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他。
!
停雲手中的小折扇掉落在地。
門緩緩從裡面打開。
露出一張蒼白卻沾滿血污的面龐。雪白的眉峰早已被鮮血浸濕,血紅色的眸子裡流出深紅色的血淚,緩緩滑落面龐。緊接着是一身沾染了血污的白袍,似乎是被從眼眶裡流出的鮮血染上的。
待看清那張血紅色的面龐系誰時,停雲隻覺得頭發發麻,有什麼東西直接在腦袋裡炸開了。她清楚地聽到閻世羅抓緊門框時指甲狠狠劃過木屑的聲音,隻覺得毛骨悚然,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姐姐,你擋住我的路了。”
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是方才那個指路的少年石像人。
停雲微微回神,下意識地往旁邊退了一步。少年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舌尖上輕輕抹了一下,然後點在閻世羅沾滿血迹的衣服上,輕輕揉搓着。
動作算不上溫柔。
甚至有些大力。
停雲不明所以。
然當看到少年食指點的地方有鮮血從衣服裡滲出來,猶如朵朵梅花在潔淨的白雪上徐徐綻放般時,停雲蓦然間有些明白了。
——磨墨。
手指是硯台,閻世羅是墨塊,鮮血是墨汁。
就在停雲陷入沉默的時候,少年遽然間喚她:“姐姐。”
“嗯。”停雲淡淡地應了一聲,面上已經沒有方才的淡淡笑容。
“可以幫我把腦袋後面的符紙揭下來嗎?”
停雲依言照做。
少年接過符紙,食指重新繪制着紋路。繪制完後,又交給停雲,眼神有些期待。停雲明白了幾分,重新将符紙貼在腦袋後。
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般。
少年神情更為恭敬,少了先前的幾分輕佻和天真。他雙手抱拳,微微俯身:“多謝閻世羅大人再造之恩。多謝姐姐襄助之情。”說完,還貼心地将停雲先前掉落在地的折扇撿起來,雙手捧到她的面前:“姐姐,你的扇子。”
停雲遲疑接過,“呃,對不起?”
“姐姐該說謝謝。”少年一臉認真地糾正。
“謝謝你。”
“不客氣。”少年有些例行公事地說完這三個字,頓了頓又道:“姐姐,我還要灑掃庭院,先告辭了。你若有事,再來喊我。”
目送着少年離開後,停雲的神色逐漸變得有些複雜。然她還沒忘了正事,便收起思緒,輕笑一聲回眸,看着點點血迹緩緩在閻世羅的白衣上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