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厄歌莉娅回話，他無頭無腦的一句話砸得她有點懵：“可以不去嗎，厄歌莉娅？”

“你指什麼？”她問。

“你明明心知肚明。”

“我不知道，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你知道的，你甚至知道我是誰！”

“……我很抱歉。”

“為什麼你還記得？”

“我不知道為什麼，很抱歉。”

“你道什麼歉，你明明什麼都沒做。”

“正因為我什麼都沒做，我才要道歉。”

沒頭沒腦的一番話，兩人愣是對上了線。

厄歌莉娅輕輕掀起阿布臉上的毛巾，然後揉亂了他還略帶潮氣的頭發。

“我記得你與雷穆斯所做的一切，我曾一直等待你，可直到所有的樂譜失落，你的身影也未曾出現，我以為你的存在被修正了。”

厄歌莉娅隐晦地提示，萬水慈愛的神明，終于能吐露一點真相。

“難怪你這麼輕易地就相信我了，要知道脾氣再怎麼好的魔神也不會放任另一個威脅度未知的魔神在領地裡瞎逛。”阿布歎氣，他站起來，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所以你怎麼還是想讓芙卡洛斯繼承啊，還要讓那孩子再來一場盛大的落幕嗎？”

厄歌莉娅溫柔道：“她做得很好，好到出乎我的意料了。”

阿布氣哼哼道：“大騙子，将爛攤子全部丢給我們的大騙子。”

“厄歌莉娅，給。”阿布遞給她一塊石頭。

“這是什麼？”厄歌莉娅好奇地問。

“是能讓你死得更利索的東西！”阿布賭氣般扮了個鬼臉，不顧外面電閃雷鳴的天氣，頭也不回地跳窗逃跑了。

真的是好大好大的雨啊，今天楓丹學校的家庭作業一定有分析今日的暴雨和水龍遇上了什麼傷心的事情這篇作文。孩童們肯定會充分發揮他們的想象力，就像他們筆下的狗狗會說話陪小主人度過一個又一個盛夏，有九條命的貓咪穿着靴子征服一個又一個敵人，狐狸和魚是朋友他們駕船經曆一場又一場冒險一樣。

水龍會遇到非常非常傷心的事，比如——

“他失去了要好的朋友，就像我們！”

水仙十字院的作業就是這篇作文，瑪麗安率先說出自己的猜想。

“我覺得，他應該失去了像親人一般的人，那種羁絆的斷裂是與夥伴不同的傷感。”一向對此沒激情的雷内也破天荒開了口。

“我覺得，他一定是看到海底埋藏的寶藏！破破爛爛的船，被海水浸濕完全看不清字迹的實驗研究報告，被海水侵蝕得滿是鏽迹的機器……嗚哇，好傷心！”阿蘭說着說着就打了個寒顫，不願再繼續想了。

“雅各布，你覺得呢？”他們問最後的同伴。

“我覺得……他在傷感生命漫長的孤寂。”

……

那維萊特不解厄歌莉娅将楓丹托付給他的行為，他是水龍王，而不是魔神更不是人類。所以他在生氣什麼？他隻是生氣厄歌莉娅毫無保留的信任，雖然按照人類社會的正常反應，他應該高興才對，但他不是人類，他是龍。

天理攫取龍族的權柄，将其分給七位神明。傳承自血脈的仇恨讓他無法面對厄歌莉娅充滿信任的眼神，所以他在心裡下着雨落荒而逃。

所以為什麼要逃跑呢？

他在害怕。

害怕現在安靜的美好轉瞬即逝，害怕親眼看到朋友的離去，帶着記憶随海裡盛放的海露花遠去。

太過分了，他想。

厄歌莉娅想要去赴死，芙甯娜不願接手水神的權柄，她們想要讓我承擔楓丹的責任，卻沒問過他願不願意，他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幕——

“拜托了，那維萊特。”厄歌莉娅誠懇地對他說。

“這本來就是屬于你的權柄，也算物歸原主。”芙甯娜端坐在他的對面。

“隻有一個，答應我，答應我們，保住楓丹。”

她們充滿希冀的目光注視着他，如同蛛網一般困住他，希望如今改革後的楓丹能夠得到他的青睐。

可初生的水龍尚未明白自身存在的意義，又怎能承擔一整個國度的重量？

他感到陌生的情感在胸膛彌漫，于是他的拒絕毫無意外地在沖動下說出口，他本應在深思熟慮下告訴她們選擇的。

“我拒絕。”

他在雨中漫步，非人的孤寂感萦繞在他周圍，沒有歸屬感，他空茫的紫眸無法聚焦。

他任性地拒絕獨自一人承擔不屬于自己的責任。

“我存在于世的意義，難道就是要忍受孤寂嗎？”

今夜，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