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一般都苛責你媽去了。”
李盡藍對此并不知情,問,真的嗎。
“你肯定不知道,爸媽吵架能讓你知道啊?”這時謝欺花作為外人的優勢就發揮出來了,她頭頭是道地分析。
“從你爸的角度來說,你們要繼承家業的,在同齡人裡還需努力,特别是你弟;從你媽的角度來說,她是犧牲了事業來操持家庭,肯定不容易。”
那些前塵往事。
李盡藍已經很少想起了。
“那時候……”李盡藍說,“你不要怪我們,那時候我和平玺都讨厭你。如果父親和母親對你冷淡些,我們心裡也好受些。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把你當作親女兒一樣看。”
“他們對我好,正因為和我不親。”
謝欺花看向李盡藍,發覺他沒法理解這句話。正常,十四歲的孩子。
她做出假設:“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家沒破産,現在會是怎麼樣?”
李盡藍愣了愣。
那麼他還是李家的長子,冉冉升起的朝陽,家族都将衆望寄托在他身上。而李平玺呢,同樣負擔起重任。
隻有謝欺花,從始至終和他們脫軌,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不在這份規劃裡。
“看吧,之所以對我好,是因為我不重要。”謝欺花自己拎得清,“我不重要,所以很多話反而可以對我說。你看看你爸你媽,單說我知道的事,拎到他們面前,誰不覺得尴尬呢?”
“你是不知道,家裡傭人閑談的什麼,掌權啊,繼承啊,内鬥啊……”謝欺花笑得很肆意,“在你們面前,他們不敢說,在我面前,他們可以随意議論,因為我連聽都聽不懂。”
說到這裡,謝欺花自己也覺得可笑。
“算了,我和你個小孩廢什麼話。”
李盡藍抿了抿唇,低聲說,對不起。
李盡藍道了歉,這時候突然這樣,謝欺花很意外,随即道:“不用這樣。錯的是大人,道歉的永遠是孩子。”
“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她開始說正事,“我問了一個在襄陽讀大學的朋友,她在外面租了公寓,有多的房間能讓你住。”又頓了頓,“人家是女生,你注意點,那些有的沒的。”
什麼有的沒的。李盡藍擡眼瞧她。
“就是不要亂動人家的東西,不要亂問人家的私事,同一屋檐下要有分寸。”謝欺花蹙眉,“這種事還需要我教?還有啊,晚歸時間不能超過晚上十點,最遲十點半,聽到沒?”
李盡藍點頭:“這些我都知道。”
“以後就不用交那四千塊錢給我了,自己留着,我有你們的撫恤金就夠了……你不是還打算讓你弟弟上學嗎?攢點學費吧,轉學籍也需要錢。對了,你學校什麼的看好了沒?”
還沒有。謝欺花讓他趕緊打聽一下。
“好,我明天就去。”李盡藍應下。
“還有……”謝欺花敲着記了太多事的腦袋,“手機裡的電話卡也給我拔了,明天帶你去營業廳弄個自己的号。你知不知道黑号都是什麼人用的?搞電詐的人!真是不學點好!”
“身份證也趁這段時間給你辦了,坐高鐵、坐大巴什麼的都方便……再不要随便搭陌生人的順風車了啊!”
李盡藍持續着挨訓的過程。
謝欺花回想着,行,總算交代完了。
她起身去卧室睡覺,李盡藍跟上她。
“诶,髒兮兮的。”謝欺花捏鼻子,“一股機油味,你坐什麼回來的?”
“重卡車。”李盡藍難得手足無措,換做以前,他可從沒被人嫌棄過髒。
“去洗澡,去洗澡。”謝欺花在他身後,又開始吩咐事兒,“對了,你既然回來了,陪你弟起夜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啊。晚上也别睡太死,起來看看你弟踢沒踢被子,着沒着涼。”
好的。李盡藍一并應下。他轉身去拿換洗的衣物,蹑手蹑腳去衛生間。
把自己裡裡外外洗得幹淨,想到謝欺花嫌惡的表情,他又多洗了一遍。
狹小的浴室裡霧氣氤氲。
李盡藍審視自己的身體。
很單薄,很骨感。
還隻是小孩而已。
什麼時候才可以長大?
他盯住自己漆黑的眼。
李盡藍沒敢用吹風機,怕把熟睡的謝欺花吵醒。他在冰冷的客廳裡擦幹了頭發,才回到開了暖氣的卧室。謝欺花睡在床的左邊,李平玺睡在床的右邊,被厚被褥包裹得像一隻毛毛蟲。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他不是有意打量此時的謝欺花。可從接近她到依賴她,确實經曆了許多。
李盡藍頭一次如此細緻地觀察着她,發現謝欺花有一張美而素淡的面孔。
她平時蹙眉多,冷笑多,白淨的臉上挂着輕佻的市儈。以至于在沉眠時她和平時太不一樣,搖搖欲墜的溫柔。
李盡藍從心底認同她長姐的身份。
如此,他才輕聲喊了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