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煙火放畢,徐複祯仍沉浸在那絢麗當中。
霍巡放下捂住她耳朵的手,輕聲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徐複祯仰頭看向他,有些恍神:這麼快便要回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離開太久,要是讓護衛發現她不見了那可就糟了。
于是,隻好無言地點點頭,跟在霍巡身側并肩而行。街上的燈火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霍巡問道:“我能給你寫信嗎?”
徐複祯下意識想要拒絕,話到嘴邊換了措辭:“你的信能送進侯府?”
霍巡微笑道:“那就是可以了?你放心,我自有辦法,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徐複祯想了想,其實他記得給她寫信也算好事,免得他在外面真的把她給忘了怎麼辦?
畢竟,霍巡說的是對她“一見鐘情”,她自知再沒有什麼其他吸引他的地方,他惦念着給她寄信也不至于轉頭就把她忘了。
而且,她還能掌握霍巡在外頭的動向,不至于兩眼一抹黑地幹等着。
于是便點點頭,默許了他的請求。
回程之路不像方才一樣一路小跑,兩人都各懷心事地放慢腳步,那路卻像特别短一樣,轉眼便走到了那露天搭起來的戲台邊。
霍巡與徐複祯不約而同地站定了腳步。
霍巡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道:“我可以吻一下你的額頭嗎?”
徐複祯有些意外。
他竟還想着親她的額頭!可他還算有長進了,竟然還知道征求她的同意。
或許是因為身處外面,她不像在侯府時那麼有身份帶來的束縛感,對他這個請求竟然沒有生出反感。
可是,讓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親口應承這個請求,她是萬萬開不了口的。
徐複祯索性閉上了眼睛。
溫熱細膩的觸感緊随其後,輕輕印在額上,徐複祯心裡不由跟着一顫,心跳不受抑制地加速起來。
好奇怪的感覺!
不是上一次被他輕薄的惱羞成怒,她這次隻覺得一陣酥麻羞澀自心底升起一直蔓延到臉上。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可她好像并不排斥,隻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聚集到了額頭上一樣。
身邊的嘈雜靜了,燈火熄了,煙氣散了,微風停了,隻有額上那個溫軟的吻還在。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又隻有一瞬,那個吻離開了。
徐複祯茫然地睜開眼,五感重新回歸,街上仍舊人聲嘈雜,霍巡站在她對面,俊采星眸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快回去吧!”
徐複祯暈乎乎地轉身走進戲台下的座席,在水岚身旁坐下。
水岚自小姐走後便一直高度緊張地搜尋她的身影,連方才放煙火都沒敢分神去看,就怕被護衛發現小姐不在了。
方才徐複祯和霍巡一走近戲台她便瞧見了,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小姐跟那個登徒子依依惜别,再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登徒子親吻了小姐!
水岚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徐複祯一坐下,她便痛心疾首又不得不壓低聲音道:“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怎麼能對不起世子?”
徐複祯壓根沒留意水岚說什麼。
直到在位置上坐下,她的神智才歸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忘了對霍巡說一聲“珍重”。
她擡眸望向方才兩人站着的地方,早已看不見他的身影。
徐複祯緩了一下神,站起身來對水岚道:“走,我們去鳴風樓。”
水岚亦步亦趨地跟着徐複祯身後,不停地碎碎念:“小姐,你怎麼能這樣,要是被世子知道,他該有多傷心……”
徐複祯聽得煩了,打斷她道:“世子有什麼好傷心的?你知不知道他早就背着我跟王今瀾暗通款曲了?”
“什、什麼?”水岚結巴了。
徐複祯語重心長地對水岚說道:“君既有兩意,我亦相決絕。水岚,咱們可不能被動等待,得主動給自己找好後路才行。”
“可、可是,”水岚道,“那個霍公子也就長得好點,他是罪臣之子,不能科舉的。小姐跟了他,豈不是明珠蒙塵。”
徐複祯道:“這個你就别操心了。今日的事别讓任何人知道,姑母那邊也不許說。”
水岚瞧着小姐斬釘截鐵的樣子,好像比以前果斷多了,不由得跟着心安了不少,于是默默點點頭。
到了鳴風樓,堂倌将徐複祯迎入觀景台中長興侯府的包間裡頭。
此時,楊姨娘抱着秦懋如、秦惠如兩姐妹和秦營、秦芝都在裡頭了。
徐複祯環視一圈不見王今瀾和秦蕭的身影,開口問道:“瀾姐姐沒過來?”
秦思如道:“方才放煙花時還在的。瀾姐姐方才喝了半盞桂花酒,隻說那酒烈,要回去歇着了。”
秦惠如問道:“祯姐姐方才去哪兒了?煙火都放完一輪了,幸好還能趕上第二輪。不然,再想看煙火可就要等元宵了。”
外頭已經放起了第二輪煙火。
徐複祯走到窗邊憑窗望去,蜿蜒的涿河像一條盤桓的長龍,河面上還漂流着數不盡的花燈,隻是遠遠沒有在拱橋上所見那麼壯麗。
她極目遠眺,隐隐能望見涿津橋的輪廓。
徐複祯倚窗而立,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綻放的火樹銀花,心思卻飄到了剛才在橋上看煙火時的情景:
她與一衆百姓站在橋面,霍巡替她捂住耳朵,他靠得那樣近,連煙火燃放的硝煙氣味都蓋不住他身上那淡而彌遠的雪松木香。
霍巡還在橋上看煙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