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柔聲道:“乖一點,就對了。”
他直起身來,有些心疼地輕撫着她那白淨的臉上被扼出來的紅痕。
“别鬧了,我們就還好好的。”
徐複祯顫抖着坐直了身子,她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腿軟得根本站不起身。
迎着秦蕭的目光,她帶着哭腔小聲地說道:“我知道了。”
秦蕭滿意地一笑,又道:“今夜的事,不要讓母親知道。”
徐複祯顫抖着點點頭。
秦蕭這才滿意地轉身離去。
他一離開,水岚和錦英連忙沖進來看她:
“小姐,你沒事吧?”
“小姐,去告訴夫人!”
徐複祯後怕地搖搖頭,對錦英道:“今夜的事,不許說出去。”
這兩個丫頭不知道秦蕭的可怕之處,以為讓夫人訓斥他一頓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但徐複祯知道,她越是反抗越容易激怒他。
她能防得了他一次兩次,她能一直防着嗎?
她有些後悔,他病着時她不該心軟!如果那時狠下心,如今也不會落到這麼被動的境地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徐複祯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她又回到了秦蕭跟王今瀾成婚後,姑母給她說親的那段日子。
她自從被秦蕭砸的硯台在額頭留下疤痕後便深居淺出,有他二人的場合也會刻意回避。
算下來她已有三四個月沒有見過秦蕭。
她還記得那是個雨天,她在姑母房裡做針線,邊心不在焉地聽姑母說給她物色到的說親人選:
對方是淮南路提督的次子,比她大三歲,身上已有舉人功名,與她外祖常家是姻親關系。
她那時心如死灰,既不想不尴不尬地留在侯府讨人嫌,也不想嫁人。
姑母給她物色了好些人家她都不予理會,說到這一個的時候,她終于松了口,姑母便歡歡喜喜地找人去合八字。
就在這時秦蕭闖了進來,拿出一方沾血的錦帕聲稱已經跟她暗中有了苟且,要納她做房裡的貴妾。
徐複祯自然是矢口否認:她與秦蕭互通心意那幾年都從未逾矩,怎麼可能在他婚後私通?
但那方錦帕的繡工确實是出自她之手,于是便認下那是她的東西。
誰知姑母當場昏了過去。
醒來以後,姑母卻再也不信她的各種解釋,認定了她與秦蕭私通。
她那時不懂,後來才知道,那方錦帕上的血迹是女子初夜的落紅。她當時認了下來,就坐實了自己與他私通的事實。
姑母将她禁了足,身邊的人全部換了一批,在她的苦苦哀求下才留下了水岚。
她被禁足三個月,就聽到姑母病逝的消息。
姑母那麼愛她,卻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她。
徐複祯猛地驚醒過來,驚惶地環視周邊的環境。
如水的月光透過窗棂的格栅灑在木地闆上,簾幔低垂,鼻尖萦繞着似有若無的靈犀香。
徐複祯松了一口氣。
還好,不是那個潮濕陰暗的後罩房,她還在晚棠院。
她掀開錦衾披衣起身,赤足踩在地闆上。
涼氣自地闆傳入足底,她卻渾然不覺,徑直走到桌子邊上斟了一杯冷茶仰頭一飲而盡。
冰涼的茶水順着喉嚨一路向下,腹中的冷意令她精神一凜,徹底清醒過來。
她又夢到前世的事了。
關于姑母故去的這段記憶一直是她不願意去回想的,很多細節她都忘了。
可是,方才的夢裡那些細節卻像走馬燈一樣清晰地閃過。
姑母為什麼不願意見她?
是因為不願意原諒她,還是有人不讓病重的姑母見她?
像她這種隔三岔五要看大夫的,生病以後王今瀾不讓她看大夫、把她挪到久無人居的雜物房、她心存了死志,也捱了兩個月才病逝。
姑母身體那麼好,平常連個頭疼腦熱都很少有,為什麼病了不到三個月就故去了?
就算是病來如山倒,姑母離世前怎麼可能不先安排好她的出路?
有姑母在,秦蕭是不可能如願納她做妾的。
難道說……
“砰啷——”
徐複祯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睡在外間的水岚被碎瓷聲驚醒,連忙披衣起來查看。
隻見小姐身着素衣立在桌邊,神色蒼白,手上還保持着拿茶杯的姿勢,那茶杯卻早已跌落地闆四分五裂。
“小姐!”水岚驚呼道,“你要喝水怎麼不叫奴婢來!”
她忙拉着徐複祯回床邊坐下,又匆匆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徐複祯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把那個可怕的猜想從腦海中甩去。
她一定是瘋了。
徐夫人可是秦蕭的親娘。
秦蕭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可能為了納她進門就害死自己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