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在額角的鼻梁骨一路下滑,碾磨着她的臉頰。忽然唇上那粗砺的觸感消失了,随即填補上的是溫涼的,柔軟的,輕盈的,細雪般無聲又潤澤的輕啄。
徐複祯心裡蓦地跳漏了一拍,她不敢睜開眼,可那排纖長濃密的羽睫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低垂的視線還是瞥見了他那近在咫尺的臉龐。
他在吻她。
小心翼翼又細細密密地吸吮她的雙唇,又酥又麻的觸感從唇瓣蔓延到心底,她緊繃的身子卻漸漸放松了下來,甚至開始笨拙地回應起他的撷取。
得到她的回應,他愈發地大膽起來,開始不滿足于蜻蜓點水的輕啄,起先她還緊扣着貝齒,漸漸卻在他熾熱的掠奪中敗下陣來,陌生的舌尖擠入她的口中,渡進清冽的氣息,帶着淡淡梨花的甘甜與醉意。
唔……
徐複祯想起他方才拿在手邊的青瓷執壺,原來裡頭裝的是梨花酒。
那梨花酒是用什麼釀成的,怎麼比公主府的酒還醉人?僅從舌尖渡來的一絲酒氣便讓她面頰潮紅起來,甚至連耳朵尖都在發燙。
酥麻的感覺開始從心底蔓延至全身,她漸漸覺得自己腿軟得快要站不住了,隻好伸手攀住了他的肩頸,霍巡卻順勢抱起了她,将她輕輕放在鋪了鬥篷的美人靠上,一手撐着她身後的欄杆,俯身低頭吻着她。
山風越來越大了,吹得草木翕動嘩然。
夜涼如水,可是她不覺得冷,唇舌相接之處如火般滾燙,燙得她臉都熱了,徐複祯不合時宜地走了神:好在現在是夜裡,他應該看不到她臉上熟透的绯紅。
遠處傳來夜鸮沉銳嘶啞的鳴叫,徐複祯一驚,下意識地要後撤,霍巡卻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緊緊地禁锢在懷裡,不為所動地繼續纏綿癡吻。
她悄悄睜開了眼,卻見他此刻正閉着眼,專注又動情地親吻着她,濃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俊眉修目上盡是迷離的神色。
這一刻,好像萬籁俱寂一般,風聲樹聲夜鳥聲一俱停下了,天地間隻剩下他和她,隻剩下如擂鼓般的心跳,是他的,也是她的。
她眼見着他,唇齒交纏着他,這應當是她前世今生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瘋狂、最出格的舉動。
自重生以來,徐複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一着不慎落入前世那樣的境地。
她輕而易舉地趕走了王今瀾,還未來得及慶賀,秦蕭就給了她當頭一棒,讓她認清了現實:哪怕是帶着前世的記憶,她想掙脫秦蕭的束縛也不是一件易事,更遑論報仇。
哪怕是她亡羊補牢籠絡住了霍巡這個未來的權臣,可前世的遭遇令她疑心一切真心,尤其是這幾個月以來抽絲剝繭地窺測到前世種種可能的真相,霍巡與秦蕭究竟有沒有勾連,他對她究竟有沒有真心?
這個問題日夜萦繞在她的心頭,令她寝食難安,仿佛大海中飄蕩的小船好不容易擱淺,才發現停靠的并不是岸邊,而是一塊險峻的礁石。
然而今夜過後,她心中的這個疑慮突然就釋懷了,内心那漂泊不定的小船也突然靠了港。
他能圖她什麼呢。
就沖這纏綿悱恻的細緻的深情的熱吻,他對她的真心能做得了假嗎?
她從前不懂情愛,以為跟秦蕭那種小兒女之間的牽愁惹恨就是愛情。遇到霍巡,她才知道真正情愛是多麼熱烈洶湧,她統共才見他幾面啊。她先前答應霍巡的告白不過是圖他的庇護,今夜卻是真的動了心。
她想起他方才說的話,忽然覺得她的人生除了複仇,也可以有點别的追求。
她的心房松懈下來,酸澀卻又湧進了眼底。在他動情地親吻她的時候,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溢。
霍巡的手掌冷不防摸到了濕潤的熱淚。
他微微怔忪,從沉醉的纏吻中回過神來。
她坐在美人靠上仰着頭,芙蓉面上說不出的秾豔動人,被他吸吮過的唇瓣鮮紅妍潤,美得攝魂奪魄。那雙眼睛卻水盈盈的,潋滟的淚光折射着銀輝的月華,盛不下的淚水在臉頰上滑下了兩道淚痕。
霍巡慌了神,她不喜歡這樣嗎?他方才強迫了她嗎?
他忙不疊從懷中取出巾帕給她拭淚。
徐複祯搖搖頭避過他的擦拭,卻攬住了他的腰将臉埋在他懷裡。
她讨厭自己動不動就掉眼淚,傷心也哭,委屈也哭,現在就連高興也要哭。
她把淚水都蹭在了他的白綢衣上。
霍巡有些無措地擁着她,好不容易等到懷裡的人氣息漸穩,隻聽得她悶聲說道:“你發誓,永遠也不能負我。”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來,微微仰頭直視着她,誠懇地說道:“我霍巡倘若負你,此生無複得用,奪算兇誅,死生不得其所……”
“别說了。”徐複祯忙伸手按住他的嘴。
她剛剛哭過的眼睛清亮泛紅,此刻卻眉眼彎彎透出幾分笑意,并沒有被冒犯的不快。
霍巡這才放下心來,忽然想到她方才流着淚仰頭看着他的樣子。
西沉的月光自側方打在她的容顔上,雙頰還留着迷醉的酡紅,可那雙眼睛純淨又透徹,像不着一塵的水晶。
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見她第一面就沉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