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容聽完果然怒火中燒:“呸!怎麼有那麼不要臉的……”
說到這裡她忙止住話頭。徐複祯也姓徐,這不是把她也罵進去了嗎?
她偷眼去看徐複祯的神色,卻見她神色并無不悅,反而亦是忿忿,這才放下心來。
其實徐複祯心裡根本沒把徐家人當成自家族人,自然也不覺得沈芙容罵徐氏族人不要臉有什麼不對,要丢人也是那人心不足的徐家丢人罷了。
沈芙容又道:“你自小跟外祖家沒有來往自是不知。常家嫁女,會在潤州和夫家所在地置業添妝。就算你娘不在了,潤州那些田地鋪子也隻可能在徐家人手上,常家不會收回去的。”
徐複祯道:“徐家人一口咬定潤州的财産不在他們手裡,就算是撫州的資産也隻是拿了些邊角料出來敷衍。所以我才想問問有沒有辦法通過常家要回我母親的嫁妝?”
沈芙容沉吟道:“你娘都嫁給徐家了,常家肯定是沒有立場要回去的。隻有你有資格管徐家要。不過這樣,勢必要跟徐家撕破臉,而你姑母又是你未來的婆母,跟徐家撕破臉就是跟你姑母撕破臉,那你今後要怎麼在夫家立足?”
徐複祯道:“這個你就别操心了。能幫我拿到原始的嫁妝單子就行。徐家敢這麼幹,不就是吃定了我不敢跟他們撕破臉嗎?我偏偏不讓他們如願。”
沈芙容贊許地說道:“不錯!憑什麼讓他們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你姑母要是因此對你有意見,你就嫁到我們家來好了!我看沈伯觀那小子挺喜歡你的。”
徐複祯啞然失笑。
宴席散後,郡王妃請他們到後園的暢音閣聽戲。郡王府雖不大,但該有的娛樂設施一點兒也不少。
暢音閣前搭了一座戲台,一樓閣中四面對開,炎暑時分清風通達,在此觀戲則分外怡然;二樓則設暖閣,隻開朝向戲台的一面。如今天氣晴冷,衆人俱在暖閣看戲。
郡王妃請了一支戲班子過來唱戲。
兩位夫人點了一出《四郎探母》,一出《八仙過海》。兩出戲唱完,郡王妃和徐夫人便推說疲乏先行離開了。
剩下的衆人裡,除了徐複祯和沈芙容已經定下婚約外,其餘皆是春心萌動的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于是心照不宣地點了一折《會真記》。
《會真記》講的是寒門士子和他的貴族表妹崔莺莺的愛情故事,對少男少女們的吸引力比前兩出戲大多了,衆人皆看台上那衣袂紛飛的花旦看得入了迷。
當看到花旦扮演的崔莺莺與張生私會時,徐複祯心跳忍不住加速起來,生怕他們被旁人發現——她忽然意識到,她與霍巡的每次見面不就跟戲劇裡的主角一樣,每次都是避人耳目的“私會”嗎?
意識到這點,她突然希望這出戲可以有個圓滿的結局。
她正聚精會神地與戲劇人物同悲共喜時,忽然腳下飛過一粒碎石。她有些詫異地朝石子飛過來的方向望去,卻見沈珺站在閣樓邊上的假山旁邊,仰着頭沖她微笑。
徐複祯眉頭微微一蹙,想起方才沈芙容說的話,覺得還是避嫌些的好,于是隻作不覺,轉過頭仍舊看着戲台上的曲目。
不多時,一個長相柔美的婢女款款上前,恭敬地說道:“徐小姐,我們世子請你下去說幾句話。”
徐複祯往下望去,沈珺仍舊站在假山旁。她心裡有些不快,但顧及自己是在此做客,還是起身随那婢女下去了。
走到假山旁,徐複祯警惕地看着沈珺,問道:“沈世子,你找我什麼事?”
沈珺沖她一笑:“徐姑娘,上回的事秦世子沒有為難你吧?”
他還記着那事?
徐複祯心裡松懈下來,有些後悔方才的語氣過于生硬,于是朝他微微笑了一下,道:“他為難我做什麼。”
沈珺猶豫了一下,道:“我看上次秦世子來接你的時候,你好像有點怕他。”
徐複祯心裡一驚: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連沈珺都看出來了?那秦蕭肯定能察覺出來,但是他并不在意……他要的隻是能牢牢掌控她,至于她心裡怎麼想,其實秦蕭根本不在乎,可恨她從前一直以為秦蕭真心待她!
沈珺察覺到徐複祯面上的苦澀之色,忙道:“徐姑娘,其實你要是不喜歡秦世子大可以跟徐夫人說,我想她應該不會勉強你的。”
徐複祯搖了搖頭,隻要秦蕭不願意放過她,就算姑母同意了又如何?不過,這困境本也不是可以訴之于人的。她勉強笑道:“多謝你的好意。隻是你誤會了,我跟他……很好。”
“那好吧。要是他什麼時候對你不好了,你跟我說,我現在是你幹哥哥了,我幫你出頭。”
徐複祯看着他那正義滿滿的英氣面龐,好笑之餘不免有些感動,道:“你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沈珺眼睛亮了亮,道:“不是。我是來感謝你的。我娘都告訴我了,你讓她把‘斥候’送回了真定,原來它沒有死!徐姑娘,我,我太開心了!”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
徐複祯也被他的雀躍感染了,她先時對他印象不好,如今突然發現沈珺的性格還挺純粹的。
回到觀戲台的時候,那出《會真記》已經唱完了。
徐複祯惦念着結局,于是詢問沈芙容,結果得知戲裡的主角遭到禮教束縛,那張生高中功名後,竟将崔莺莺始亂終棄了。
她一時怔在當場,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