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還未出口,候在内堂暗處的兩名仆從已如閃電般蹿出,打開隔扇門将外頭的人按了進來。
是個姑娘。
那姑娘穿着水綠色的錦緞衣裙,猝不及防地被拉進堂前跪伏在地毯上,即使有些狼狽,仍不難看出是個身份高貴的女郎。
霍巡心中一松,拿過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真是奇怪,剛剛那一瞬間他為什麼會想到他的姑娘呢?
“佩筠!”文康公主眼前一黑,“怎麼是你?”
周佩筠猝不及防被抓進内堂,聽到文康公主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她環顧堂前諸人一眼,顫聲開口:“徐姑娘呢?”
霍巡握着茶杯的手一緊,修長的指節因緊攥而微微發白起來。
他的目光移向了文康公主。
文康公主恨不得上前去捂住周佩筠的嘴。
徐姑娘呢?這話不是該由她來問嗎?誤闖桑榆堂被她抓個正着的人不該是秦蕭的未婚妻、徐姑娘嗎?為什麼變成了周佩筠?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她怎麼還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在堂前嚷出來?
文康公主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讓人把周佩筠拉了下去。
接下來她也無心計議,草草結束了商議。待送走諸人,她立刻起身走到内室,周佩筠正惶然地立在一旁。
文康公主甩手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過後,周佩筠白皙的臉龐立刻浮起一道紅印。她不敢喊痛,忙不疊地跪了下來。
“徐姑娘人呢?”文康公主冷冷開口。
周佩筠帶着哭腔道:“殿下,我是照着你的吩咐把她往内堂引,為免落人把柄,沒有直接把她帶進來,而是在外頭廊下給她指的路。後來,後來我在外頭等了一會兒,有個婢子過來跟我說,‘事情辦成了,公主讓我過去’,我估摸着她也進去有一段時間了,以為真是公主的傳召,我就過去了。”
“沒用的東西!”文康公主怒道,“你就一點防備心也沒有?我交代你辦事的時候有沒有說過要你過去的話?”
“沒有……”周佩筠嗫嚅着,膝行上前抱住文康公主的腿,“誰知道她膽子這麼大,非但沒有進去,還敢假傳公主的旨意,嗚嗚嗚!”
文康公主眉頭微微一皺,道:“她當真讓那婢子說了‘事情辦成了,公主讓你過去’這句話?”
“千真萬确!”周佩筠哭道,“倘若沒有這句話,我怎敢擅闖内堂?”
文康公主冷笑道:“看來這個徐姑娘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啊。她現在在哪?”
周佩筠戰戰兢兢道:“我剛才已經遣人去找了。”
不多時,仆人前來回禀:“徐姑娘說她迷了路,現下已回到了逸雪閣等候公主。”
周佩筠恨恨咬牙:真迷了路還能回到逸雪閣?
文康公主已經拂袖起身,她連忙跟了上去。
徐複祯在逸雪閣等文康公主過來興師問罪。
擅闖軍機要處和讓公主久等的罪名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再者,擅闖内堂這種事可輕可重,不過是文康公主一句話的事罷了。所以她将計就計讓周佩筠過去,為的就是給文康公主表個态:她們的謀算她已全然知曉。
有時候一昧服軟隻會讓對手不屑一顧;露出鋒芒,反而會讓對手正視起來——這樣,她才有跟文康公主談判的籌碼。
室内的簾子掀開,帶起了一陣冷風,文康公主大步從外頭走了進來。
徐複祯不卑不亢地起身朝她行禮:“見過殿下。”
文康公主的眼神直直看着她。
徐複祯眼觀鼻鼻觀心,神色自若如常,絲毫不提方才的事。
“好,好。好!”文康公主連聲道,“徐姑娘,我真是小看你了。”
徐複祯擡眸看她,聲音和順地說道:“複祯愚鈍,不解殿下何意。”
文康公主冷冷一笑,道:“我早就說過,我喜歡直截了當的聰明人。徐姑娘,這裡就你我二人,就沒必要勾心鬥角地兜圈子了吧?”
徐複祯柔婉一笑,道:“殿下行事光明磊落,複祯邯鄲學步,讓殿下見笑了。”
文康公主森然道:“對,我承認我是要拿住你的把柄來拉攏秦宗之。不過我真是沒有想到,你還是第一個敢反過來算計我的人。”
徐複祯幽幽歎息道:“我倒是很失望。未入此間時,原以為公主是天下巾帼之首,更聽聞逸雪閣是給女子施展才幹之處,沒想到原來隻是打着個噱頭拉攏朝臣罷了。既然明月照溝渠,那這逸雪閣我是來錯了。”
文康公主這般自傲的人怎聽得這樣的話?
她立刻冷冷道:“你的定論恐怕下得太早了吧。逸雪閣裡的當然是全天下才智最頂尖的女子。不過你隻是一枚拉攏秦宗之的棋子,又怎配見到真正的逸雪閣風采呢?”
徐複祯接道:“那公主又怎知我配當一枚棋子,而不是助公主謀定天下的掌棋人呢?”
文康公主不說話了,微眯起眼睛仔細地審視她。
徐複祯坦然接受她的審視。
她雖自認不是才智卓絕之人,可好歹知曉前世的大事。如若能借着公主的手報了前世的仇,她未嘗不能幫公主躲避前世的滅頂之災。
很公平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