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公主坐在書案後面,眼中隐含笑意,早已沒有了方才的淩人氣勢。
“徐姑娘。”她微笑着說道,“今日之事就不要讓秦世子了。請你回去以後代我向他表達一下問候。”
“那逸雪閣之事……”當時,公主差點就要答應她了,怎麼現在反而絕口不提了?
文康公主笑了笑,道:“對外,你依然是逸雪閣的人。”
“對内呢?”徐複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文康公主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徐姑娘,你的價值還是比不上前朝那些男人啊。不過你也别灰心,或許哪天本宮看到了你的才能重用你,也未可知。”
徐複祯心裡沉了下去。她以為自己已經拿到了逸雪閣的入場券,卻忘了公主是個政客。政客的眼裡,自然利益為先、權力為先。
她垂下眼眸,長睫蓋住眼中的失望:“複祯知道了。”
公主府的馬車将她送回了侯府。
直到下了馬車,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方才在逸雪閣,她跟霍巡連眼神都沒對上。
見君一面争如不見。
她給秦蕭轉達了公主的問候,秦蕭雖然納悶公主的溫和手段,但每日忙于官署政事不及細想。這事便這麼淡淡地過了。
自公主府的虛驚一場後,徐複祯雖想見霍巡一面,又怕周圍有公主手下之人的窺視,一直忍着沒有聯絡他。霍巡那頭更是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有一次她忍不住想叫順喜過來,卻被錦英告知順喜早去了金丹堂。
這般一折騰,她倒熄了打聽霍巡消息的心思。反正再過幾日便到了月底,李俊會進府回話,到時再找他打聽好了。
過了小雪,寒氣驟然籠罩了京城,晴冷也變成了陰冷,絮絮地下了好幾日雪。
水岚很高興:“下雪了,西壽山的臘梅就要開了。小姐該遣人去折梅回來插瓶了!”
菱兒卻有些憂慮:“去年直到臘月都沒有下雪,淮水以北鬧了大半年饑荒。如今十月沒過完又下了這麼重的雪,好多人都要捱不過這個冬天了。”
徐複祯聞言有些赧然。她從前喜愛冰雪之姿,以賞雪為至雅,雖然畏寒卻最愛雪天。經曆前世彌留那一遭苦難後才知道雨雪天氣最是摧人性命,如今再聽菱兒這番話心中便特别不是滋味。
是以當徐夫人帶府裡女眷到西壽山賞梅的時候她推拒了,從前不知道便也罷了;如今聽菱兒講了淮北饑荒的事,再叫她捧着鎏金手爐穿着狐毛裘衣去賞雪,心中便分外别扭。
徐夫人隻當她是冬日犯懶,也不勉強,帶着其他女眷出了門。
她們前腳一走,沈芙容竟帶着常氏的嫁妝單子登門拜訪了。
徐複祯沒想到她辦事這麼快。沈芙容道:“自你回去以後,我想着這個事翻來覆去地睡不着!這徐家實在是欺人太甚,我嫌給我娘傳信太慢,直接寫信去外祖家要來的單子。”
徐複祯沒想到沈芙容對她的事這麼上心,心下頗為感動,請她進燒了地龍的晚棠院翻看她娘親的嫁妝。徐複祯自認見過世面,可看到她娘親的嫁妝仍不免啧啧稱奇:
且不論那些各式服裝首飾、藥品香料、擺件家俱等損耗用具,光是宅院商鋪,在撫州便有五十餘處,在潤州有四十餘處,在京城有二十餘處;田莊在三地加起來有數百頃。
沈芙容告訴徐複祯,常家在前朝便是豪商巨賈,本朝建立以後,常氏得了從龍之功,身份搖身一變成了士族,更是江南商路牢牢扼在了手裡。常家如今的嫡支讀書出仕,還有不少旁支管着各地商會。常家長房的女兒出嫁,那排場向來是闊綽得不得了的。
說到這裡沈芙容有些得意,她母親的嫁妝比徐複祯母親的還要多。畢竟她母親是外祖的長女,嫁的又是宗室。不過看表妹這麼可憐,亡母的嫁妝還被族人侵吞,她還是壓下了炫耀的心思。
她勸徐複祯:“那些布匹衣裝、妝奁首飾,指定是要不回來的了,你就當喂了狗吧。好在那些田莊鋪子有契書在,他們抵賴不得的。”
徐複祯沉吟道:“京城那些我姑母管着,她不會昧了我的;潤州的也好辦,撫州離潤州那麼遠,隻要地契文書交了出來,我們請外祖家撥些人管着就是;隻是撫州的難辦。徐家人在撫州經營了那麼多年,就算我們接了手,上哪去找那麼多人給管着這些産業?”
沈芙容道:“我看你得親自回一趟撫州。叫上你姑母帶你一塊回去,拿上常家給的嫁妝單子,樁樁件件理出來。你找不到人管,你姑母自然找得到。”
徐複祯扶額:“哪有那麼簡單。我姑母未必贊同我這麼做。”
且不說姑母管着秦家一大家子,哪有空陪她回撫州?就算姑母有空也未必願意呢。若不是前世經曆了徐家人的涼薄,隻怕她現在也沒有勇氣跟自家族人撕破臉皮。
“文的來不了,那就用武的!”沈芙容靈機一動,“沈珺不是号稱有一支鐵騎嗎?借他的鐵騎給你,不信徐家人不服軟。”
徐複祯哭笑不得。
不過,沈芙容的話不無道理:她想拿回母親的遺産,确實得親自回一趟撫州。
而且,要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