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色将晚。白濯羽與莊靜融行走在西原城的主路中。
進城的過程不算吃力,雖然白濯羽和莊靜融從身份上來講都是朝廷的通緝犯,但是此時她們僞裝成兩個普通商戶,天樞統領和鄭甯他們為二人拟了文牒。按理來說不會有人發現,就算有人發現了,城中的區區幾個兵士也困不住她們。
之前光是站在城門外看,白濯羽就感覺到此城的富貴逼人。進了城後發現,區區一個城門和城中繁華相比,仍是相形見绌了。
一條筆直的主幹道直通太守府邸,白濯羽視力很好,能遠遠地看見那太守府的台階是漢白玉,房檐是琉璃瓦,在暮色的交輝之中流光溢彩,炫人眼目。
白濯羽直勾勾地盯着太守府門前那大片大片的漢白玉,不禁看得呆了,怔怔道:“富貴迷人眼,我真不知道天下還有這等地方。”
莊靜融微微掃了她一眼,語氣帶着點冷意:“不是留給你的。那太守府下鋪的每一塊磚下,都壓着一具徭役者的骸骨。”
此城不像珑水那種邊關城鎮一般時時戒嚴,沒有宵禁。但此處和當初的北鬥鎮不同。北鬥鎮是難民的地盤,而此處則顯得格外奢靡,貧富分明。
盡管已經快到了日暮時分,但是秦樓楚館裡的歌聲笑聲仍然響徹不絕。遙遠的酒樓之中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與處于戰火烽煙之中的邊城似乎隔了兩個時空。
但是,在繁華的主幹道上,往來的皆是遍身羅绮的達官顯貴,看不見一個平民百姓。
白濯羽知道,掩藏在這座城之下的潛台詞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她們二人從珑水出來的時候帶了一些盤纏,因此還算不上窘迫。她們的衣着不算奢侈也不算破舊,在這條街道上雖然略顯寒酸,但不算過于違和。
白濯羽一步步向前走,貪婪地看遍城中每一座雕梁畫棟。
而莊靜融的臉色仍然很冷,默默地将江上柳的匕首抽出,食指和拇指反複摩挲,冰冷的眸光與刀光交映。白濯羽看出來,她動了些殺念。
“又想動手了?相中了誰的人頭?”白濯羽湊到她跟前笑問道。
“自然是西原太守的。”莊靜融不假思索道,“北境之戰後的那些失去家園的流民,珑水城不收,但是西原城收。很多沒有跟着天樞的流民來到西原郡,滿懷希望地想要建一個新家,卻被那些達官顯貴鋪了漢白玉石階。我一年前就想動手了。”
白濯羽點頭道:“等遺珠城那邊的事情了結了,你便過來。你想殺誰就殺誰。”
“我知道,自然是正事要緊。我沒那麼不分輕重。”莊靜融說着,将那江上柳的匕首收回刀鞘。
就在此時,二人走到了西原城最大的酒樓跟前,幾個剛剛酒足意滿的官員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白濯羽敏銳地聽見了他們的交談。
“什麼?太守大人辭官了?為什麼呀?”
“說是告老還鄉……但是他哪裡到了乞骸骨的年紀?”
“哎呀呀你們都沒聽說嗎?是因為珑水城那邊……”
“珑水怎麼了?不還是那幫狗刁民鬧騰?”
“珑水出了大事,四皇子殿下剛從那邊逃出來。前幾天,四皇子殿下還來了西原,非說讓我們幫他抓仇人……通緝令已經貼下去了。”
“我知道,那仇人是不是個女的,叫白什麼的,是個江湖人?”
“白濯羽。不過咱們西原的人也識趣,沒人敢招惹江湖人。上一個惹怒了江湖人的,屍體已經埋在城門口了。”
白濯羽皺眉凝神,走過去細聽了兩耳朵。那官員随行的守衛粗暴地用刀鞘将白濯羽推搡到了一邊,口裡還罵着難聽的話。
“太守大人還沒收到聖上的答複,就連夜卷着行李回鄉了!現在那些京官沒有人敢出任西原,都不敢接這爛攤子……聖上安排誰,誰就稱病不出,甯可辭官也不來幹。聖上無人可用呢。”
“是呢。我聽說聖上想安排李大人接任太守,可李大人當天自己跳進湖裡把腿摔斷了,就為了躲這個诏令……”
“西原出了什麼事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那幾個官員一邊說着一邊向前走,而好奇心驅使白濯羽尾随其後,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聽他們說話。莊靜融的聽力沒有那麼好,顯然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但仍跟在白濯羽身後。
這種事情倒是很蹊跷很古怪,若是這些官員所言為真,那麼便意味着,有不明的原因讓所有人都不敢來西原當太守,當了太守就會死。
白濯羽心生疑窦,繼續暗中偷聽。
“對了,聖上無人可用,但是我有小道消息,說昨天太守人選已經确定了。那人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什麼背景,明天就上任,今夜已經住在府邸了。”
“真的?這新太守好哪口?”
“這些大官老爺們都大同小異,咱們看着來就得了。”
“我正好前日新得了幾個江南舞姬,不知道能不能……”
“你那點歪瓜裂棗,誰看得上眼!我跟你說,現在大官們最最時興的是北境那些貨……北境的女人最是剛硬,但是沒了家,父母雙亡。要是能馴服這種烈馬,那才叫稀罕值錢!就像顔太守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