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從這兒走。”阮窈見着竹徑裡高懸的碎玉,便不禁聯想起滿目血與火,遂拉着品姜繞開,換了條路。
不等走出多遠,女子哀柔的嗓音從前方岔口飄來,“那支珠钗是阿娘的遺物,對于妾身而言萬分珍貴,求求小哥……”
阮窈下意識望過去,見重風面色為難,正同一名身着淡粉衫裙的女郎說着什麼。
認出來人是她,重風雙目微微一亮,隐含了絲關切。
女郎也停了聲,回身望向阮窈。
“重大哥……”她盈盈欲笑,一眼便認出這淡粉衣裙的女郎來。
兵變當夜,阮窈急于去追裴璋,險些在側門撞上她。
重風對着她微微一颔首,又無奈同那女郎說道:“并非是我不放你過去,隻是公子正在上面,不喜人打攪,姑娘還請晚些時候再來。”
女子杏眸微濕,投過來的眼神也帶着潤澤的水汽,當真是我見猶憐,便是阮窈見了她,也不由有幾分心旌搖蕩。
許是見有人來了,她并未再多言,輕咬了咬唇瓣,哀哀凄凄點下頭。
二人眸光短暫交彙了一瞬,阮窈朝她淺淺的笑。
那女子微微低下纖弱的脖頸,福身柔柔一禮,轉身離開了。
“娘子氣色不錯,”重風又細看了阮窈一眼,“傷處還痛嗎?”
“四分痛,六分癢……”阮窈愁着臉。
便是好全了,她也是要接着裝下去的,省得裴璋又要把她送走。
阮窈答着話,眸光不經意瞥向方才那女郎袅袅婷婷的背影,“重大哥方才在同這姑娘說什麼呀?我瞧她都快哭了……”
重風欲言又止,神色略微有些異樣,同阮窈說道:“她的珠钗落在了山上的小亭裡,想要回去找。”
阮窈若無其事點了點頭,“如此……山間人少,她晚些再來找,必然也是能找着的。”
二人閑閑談了幾句,阮窈很快向他告辭。
走出一段路後,她問品姜,“你識得方才那姑娘嗎?”
品姜想也不想地答,“自然認得,那是瑟如姑娘,是崔大人去歲用十斛南珠從外郡買回來的琴娘。”
“可園裡的樂姬不是都被遣散了嗎?”
“瑟如姑娘那夜受了傷,所以還在園子裡。”品姜道。
果不其然……
阮窈适才細看瑟如一颦一笑,簡直就像攬鏡自照一般,怎能不知她的所思所想。
她自己幾年前為了與謝應星搭話,可丢了不止一支珠钗。
隻是這手段實不算高明,哄騙年紀小見識淺的郎君興許還有些用,而對于裴璋這種世家公子,全看男子是否心甘情願入甕。
實際上,阮窈也很好奇,裴璋會不會為此等國色而意動。
可現下看來,似乎遠不足夠。
她不由感到洩氣。
可如今人人都嘲笑自己癡戀裴璋,她又陰錯陽差挨了這一劍,憑何什麼好處都叫他占了個遍。
若讓她就此罷手認輸,怎麼能甘心,許是午夜夢回想起此人都要氣得嘔血。
好在他們無論如何也算共患難過一回,哪怕裴璋此刻對她仍無半分意動,至少也牢牢記住了自己。
任憑他再高高在上纖塵不染,說到底,也是一名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不是嗎,難道還真能成佛不成。
總歸她如今也無所謂什麼好名聲了,旁人越瞧不上她,她越要與他糾纏一番,否則豈非白吃了這番苦頭。
*
肩胛下的傷口逐漸愈合,癢得阮窈連日以來心浮氣躁,連在睡夢中都忍不住抓撓。
她自園中侍女那兒探聽得知,裴璋偶而會在清晨去往積雲閣處理政務,便也時常去往積雲閣外頭的花圃,也好借機與他偶遇。
這日霧濃,花枝上沾着昨夜露水,晃晃悠悠,懸垂欲滴。
咔嚓——
阮窈剪下一枝刺玫,在竹籃裡放好。
她一連剪了十來枝,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這才抱着花籃折返。
積雲閣與花圃間隔着一段逶迤的爬山廊,彎彎繞繞,每每走過,都綿長的令阮窈心生不耐。
好在這一回,她總算不是白來。
遠遠瞧見裴璋一襲白袍,自長廊另一頭而來,步履輕緩。
阮窈從前常覺白色寡淡,隻是他長得高瘦,身姿又筆挺,她也不得不承認,裴璋這身皮相算得上白玉無瑕,挑剔不出什麼。
一步一步走至轉角,她伸手壓了壓耳旁被風挽起的鬓發。
眼見着下一刻就要與裴璋遇上,阮窈猝不及防被人猛推了一把,腳下一個踉跄,原本抱着的竹籃也脫手而飛,花枝甩出,砸了來人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