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趙别駕同行不過是個幌子,就算他真敢應,她也不敢真讓官署無掌事之人。不過是要開窗戶先掀屋頂罷。
她想着,又望了一眼遠處趙别駕那格外輕快的步子,仿佛身上的贅肉都消減了大半,嘴角輕勾。若不這麼說,怎能讓他把事乖乖幹了還自鳴得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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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舍。
後排長廊裡最盡頭的一間屋,門前光線幽暗,剛從官署過來的小吏敲了幾下門,揚起聲道:“沈長史,沈長史,您開個門,有事尋您。”
靜谧又昏暗的室内響起悉悉索索的的聲音,原本躺在床上半閉着眼休息的男人起身,披上外衫,腰間的系帶都沒系緊就開了門,溫聲道:“何事?”
隻要沈文青還能起來,沒缺胳膊少腿的,就把他逮過來!
小吏想着趙别駕咬牙切齒的囑咐,略退半步,眼神在男人身上轉了兩圈,見他四肢尚好,唯有臉色有幾分蒼白,好好的個大男人竟有幾分弱柳扶風之感,嘴角微微抽搐,眼裡有一絲不忍。
一時間不知是該感慨趙别駕不做人還是感慨沈文青太倒黴。
輕咳兩聲,他湊近男人身邊,低語幾句事情始末,着重強調了趙别駕最後的叮囑:“别駕讓您千萬記着,别提您被砸的事,别把嶺南的破事捅給使君知道!”
少頃,又細聲細氣道:“若是您能把使君哄高興了,等都督回來,您手上的事換一個人幹也不是不成。”
說完,他退開一步,見男人站在原地,神情怔愣,眼裡有着幾絲無措,笑道:“沈長史可是高興壞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
穿着煙青色常服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晌才彎了彎嘴角,低喃道:“是啊,是個好機會。”
……
安南府與容州府以靈秀山為界,靈秀山以東為容州府,以西為安南府。
傅琰帶着人一路疾馳,不過三日就到了靈秀山東側,耗時比去時縮短了一半。
“籲——”
前去探路的兵卒在傅琰幾步遠處勒馬停下,“頭兒,無異常,再有二十裡便到安南。”
傅琰點頭,缰繩一甩又收緊,翻身下馬:“休整兩刻鐘。”
身後跟着的兵卒應了一聲,然後四散開,各自找了地方喂馬休憩。
傅琰先将馬趕至河邊飲水,再掀了盔甲蹲下身子,就着河水沖了一把臉,原本有幾分疲憊的腦子被涼水一激,又清醒過來。
身旁傳來腳步聲,張副尉手裡拿着整塊白餅走過來,遞給他:“頭兒,吃點吧。”
他伸手接了,從懷中掏出皮壺,用嘴咬開囊塞,灌了一口,再啃一口白餅,掀眼去看還蹲在身邊的下屬,挑眉道:“有事?”
“嗐。”張副尉撓撓頭,臉上浮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糾結了半晌才開口道:“沒什麼事,就是,我們就這麼走了,要是使君在廣府受欺負怎麼辦?都沒人給她撐腰呐。”
傅琰望着他臉上露出的的憂色,就好似剛送女兒出嫁的老父親,眼皮狠狠地一抽,嗤笑道:“你還為她操這心?”
男人嘴角微挑,眼裡有一絲似諷刺又像别的情緒,“那可是天家親封的嶺南使君,就算有人再看她不順,也不敢把她怎麼着。”
“說是這麼說。”張副尉皺了皺眉,想起溫璟那一掌就能放倒的身形和總是挂着點笑但又好似暗藏憂色的臉,嘀咕道:“可是看着使君總是不太開心。”
“唉,定是嶺南太艱苦,要我說,使君就不該領這道任務,安安心心待在長安,嫁個如意郎君不好麼,也不知道使君父母怎麼舍得……”
聽着手下自言自語的碎碎念,傅琰垂下眼眸,斂去眼裡過于複雜的情緒,下颚緊繃着,越發襯得臉如刀刻,暗道誰知道她怎麼想的呢?
他曾自诩過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誰想不過三年,連再和她心平氣和地多說一句話都難。
他将壺中的水一飲而盡,那動作利落潇灑,就好似壺裡裝着的不是水而是酒那般,黑沉的眸子望着遠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他再回過神,張副尉已經走遠了。
傅琰剛要起身,突然耳尖微動,他忙俯下身子,耳貼着地半晌,繼而起身騰空上馬,喊道:“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