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玖腳步一頓,探身去看,見一個身着短打的背影正跟同伴咬着耳朵:“你想想,這長了幾十年都不曾聽過有這種奇病,怎麼那使君一來安南就病了?怎麼她一病整個安南都病了?”
說着,他的頭左右轉了轉,聲音更低:“說不定哪,她就是個妖女!要想除了這病呐,得先除了這妖女!”
溫玖臉色大變,朝身後的護衛長使了個眼色,護衛長立即會意。兩個護衛一撲上去将人捂了嘴,半攜着往樓上帶。
屋内,溫玖和李逸塵背手肅立,面容沉凝。
兩個男子被綁着手,跪于地上瑟瑟發抖,不住磕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溫玖晲了一眼剛剛說話的男子,冷聲道:“你剛說的謠言,是從何而來的?”
瑟瑟發抖的男子名為趙四,乃是驿站中負責采買的小掌事,也算有些見識。見着溫玖身上朱紅色官服後便知大事不好,現下被問起,絲毫不敢隐瞞,半點不帶停地把這事倒了個盡。
原是他今日進城采買時,每到一店,都聽得有人在傳:丹花痧就是官衙中的女使君帶來的,那些所謂的藥方都是她折騰出來掩人耳目的,若她一日不除,則丹花痧一日不會散。
他第一次聽時還覺得是無稽之談,但一路停下來,越聽越覺得有理,回來便管不住嘴巴,和周圍人說道起來。
“荒唐!”溫玖目眦欲裂,将手裡握着的茶杯摔了個粉碎,轉向護衛長道:“馬上令人去查,這等謠言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
安南府衙。
馬錄事昨夜留得晚,今日過了巳時才至,還未走至院内,便聽到内裡飄來的“使君”、“丹花痧”、“妖女”等字眼。
他心中一頓,忙擡走進院内,見若幹小吏正湊在一起嘀咕,輕咳兩聲,剛要開口詢問,便見他們神色驚變,像做了虧心事一般眼神閃避,拱手行禮時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你們在說什麼呢?”他故意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就見兩個去歲剛入府的小吏腿都抖成了篩子,額頭直冒冷汗。
簡直是不打自招,他心想,随意點了最年長的人:“你來說吧。”
跟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佐吏悄悄打量他一眼,咬了咬牙,這才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城内都在傳,是使君将丹花痧帶至安南,使君不除,則丹花痧不消!”
“什麼?!”馬錄事失聲叫道:“這等謠言如何能信?若不是使君找出的藥方,此等疫病根本無人可醫!”
“唉,屬下也是這般和人說的。”佐吏抹一把額頭冷汗,苦着臉道:“民怒滔天,我們勢單力薄,根本堵不住呀!”
馬錄事垂着手掌,又問:“此事可曾報于使君?”
“這等事……屬下怎敢呐?”佐吏垂頭嘟囔道。
“壞了!”他一跺腳,雙手撩着袍子就往溫璟的院裡跑。
等馬錄事如一陣風般吹進主院内,就見溫璟正端坐于案前垂頭翻着書頁,臉色是這段日子來難得一件的平靜安詳,好似半點不知道外面已經将她傳成了何等摸樣。
他腳步一頓,臉上神色變了又變,暗自将剛聽來的謠言在肚子裡換了幾個說法,才低垂着頭進了屋,低聲道:“使君,大事不好了!”
“嗯?”溫璟聞聲擡頭,對上他滿臉焦灼,頓了兩秒輕笑道:“何事?是我乃妖女之事否?”
正低頭措辭的男人猛地擡頭,對上女人臉上明晃晃的笑容,瞳孔一震,半晌才嗫嚅道:“使君早知道?”
“唔。”溫璟放下手中握着的毛筆,雙手交攏,活動了一下微僵的脖頸,托腮道:“也不必你早多少。”
“那……那……”
他張口結舌,許久才拔高聲音道:“眼下正是人心惶惶之時,定是有心人借機生事,要損害使君名聲呐!不若現下便令孫司馬帶兵去緝拿幾個首兇之人,好禁了這謠言!”
溫璟搖搖頭道:“哪有這般簡單?口說無憑,我本就是第一個病倒之人。馬錄事隻怕還未聽完全貌便匆匆而來,如今城内傳的最兇的說法是,安南從未有過疫病,是我将疫病帶來的,我先給的藥方,後又故意聯合藥堂供藥,目的就是生亂斂财。”
“這說法有理有據,如果我是安南百姓,也不得不信呐。”她煞有介事地點評道。
這謠言明明全非事實,但又偏偏自圓其說,找不到半點漏洞。
馬錄事擰着眉頭想了半天,才壓低聲音道:“可是,丹花痧明明早出現過啊,當年……”
“慎言!”女人眼風一掃,冷臉道:“朝中都不曾認過的事,我等如何能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