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璟不語,擡眼看向正急匆匆朝她走來的幾人,穩聲道:“此事,便由仁濟堂少主并幾位藥堂的家主來給諸位解釋罷!”
唐青松一行人是被孫司馬護着趕來的,他走在最前,身後跟着的是白發蒼蒼的幾位家主,安南城裡知名的藥堂都湊齊了。
他手上捧着兩株被特意挑選并打理得枝葉繁茂、綠意蔥蔥的神草,走至溫璟面前,先行了禮,得溫璟一個肯定的眼神,默默點了頭。
轉身,朗聲朝衆人講起由溫璟親手打造的天降神草、解毒救人的故事。
幾位鶴發丹皮的家主圍成個半圓,站在他身旁,默不作聲地為他背書。
唐青松今日的講述,是被溫璟逐字逐句訓練了幾天的成果,幾乎得盡她在太學練就的、如何将枯燥經書講成傳奇的精髓,情緒跌宕起伏、語氣剛柔并濟,直叫人身臨其境。
待講到這神草于夜色中現身時,有百姓已經哆嗦着跪下,涕淚縱橫,不住磕頭稱頌天家恩德。
溫璟悄然瞥了傅琰一眼,見他正看着她,眉頭微揚,眼裡有幾分玩味的神色,不由勾了勾唇角。
等唐青松講述完,她與傅琰對視一眼,一齊轉身面朝長安所在的方向,掀袍跪下,肅聲道:“臣代安南萬民叩謝天家庇護、叩謝上蒼恩德,天家萬歲萬萬歲,我朝安定昌榮,永享太平!”
身後跟着的百姓也齊聲道:“草民叩謝天家庇護、叩謝上蒼恩德,天家萬歲萬萬歲,我朝安定昌榮,永享太平!
……
官衙正堂内。
端坐于太師椅上的溫玖峨冠博帶,渾身威儀,一雙桃花眼來回在分坐兩側的傅琰與溫璟身上逡巡,面容凝肅中又帶着微不可見的沉思。
溫璟剛剛将丹花痧一事的來龍去脈說與他聽,說得口幹舌燥,正捧着一杯茶,小口在抿,眼睫微垂,故意不去看溫玖那探究的目光。
許久,溫玖曲指輕叩桌案,鎖在溫璟身上的目光有幾分銳利,開口直指剛剛被溫璟刻意隐去的部分:“你如何得知二十年前骠騎軍之事?借平亂将此事重提,是你的主意,還是……”剩下的話未說出口,但瞥向另一側的視線意有所指。
溫璟眉心一跳,暗中甩向溫玖的眼神帶了幾分譴責的意味。
明知故問,她嘴角輕撇,本不想回答。但餘光瞥到蹙眉望着她的瑞王世子,還是輕咳一聲,故作冠冕道:“我幼時便對忠武将軍多有崇敬,入太學後多番與人提起,偶然得知忠武将軍舊事。此次平亂緝兇之事,盡是我一人的主意,孟團練不過聽我安排行事罷。”
“原是如此。”溫玖颔首,轉頭朝李逸塵溫聲道:“今日讓世子受驚了,但我這妹妹也是恪盡職守,為安南好一番圖謀,用心良苦,若他日天家問起,還望世子将今日所見所聞如實報于天家。”
聞言,李逸塵眼眸微動,視線仍落于溫璟身上,上挑的唇瓣漾出一抹溫柔的淺笑,聲色柔和輕緩如同仙樂:“自當如此,曜嬛深謀遠慮運籌帷幄,大難當前不但守住了安南無恙,還設法逮住為亂的倭寇,若是讓皇伯父知曉,也一定大為欣慰。”
聽他這般說,溫玖暗中松了一口氣,眼裡流露幾分潋滟笑意,更襯得面容俊逸,然出口的話語卻老成得像溫璟他爹安國公:“她得天家厚愛,自當鞠躬盡瘁不負皇命,當不得世子這般稱贊。”
“書澤,話不能這般說。”李逸塵擺擺手,昳麗淡雅的臉上難得露出些不贊同的意味:“曜嬛領的旨意隻是振興民生,如今尋得奇草、解除疫病的功勞,當以功論,且如此振奮人心之事,不必等回長安,我便會手書一封同皇伯父禀明。”
聽李逸塵如此莊重其事地要為溫璟背書,本就是有意引人入套的溫玖反倒難得有些許羞愧。
不怪他多心,實在是溫璟今日幹的事太膽大包天,他恨不得多拉幾個人下水好救他這傻妹妹一次。
骠騎軍舊聞,連他這個行走朝中多年的天子近臣都未聽聞,可知是怎樣一樁為天家所忌諱的辛秘,偏偏就被他這傻妹妹大咧咧撕了出來。
溫玖表面不動神色,然心底千回百轉,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右側那個作壁上觀、宛若無事人似的男人,心中冷笑。
溫璟的解釋他一個字都不信。
傅琰,他默念着這個名字,唇角揚得更高,但牙關卻緊咬,怎麼就遇着了他?
溫璟這傻子,平日八百個心眼,隻要碰上這人就跟着了魔似的!
溫璟聽不到溫玖心裡的腹诽,然而瑞王世子的好意她不能不領,畢竟這可是天家最喜愛的侄兒,肯為她說話,那真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
她暗歎一口氣,起身,朝李逸塵恭謹地行了個女官的禮節,聲音清麗:“溫璟才疏學淺,當不得世子如此贊譽。百姓感懷天家恩德之盛況,若有幸借世子之口,上達天聽,實乃榮幸至極,我先代百姓謝過世子。“
“不必多禮。”李逸塵慌忙起身,擡袖掩口,唇角高揚,語帶羞赧之色:“能見今日之況,也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