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與溫璟打過交道的人都争先恐後親自攜禮到官衙道賀。
卻不想驚聞使君舊疾又犯,暫不能見客。
懷仁堂家主同幾位藥堂家主一起來的,大驚失色,急道:“使君為安南勞心勞力,鞠躬盡瘁,實是感激不盡。不知使君患的何病,若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再稀奇的藥,我們都想法子給使君找來!”
白露滿臉憂色,苦笑道:“使君的病乃是從娘胎裡帶來的,本是已經好了,不知怎麼又犯了,如今按着家中的法子在調養,唐家主也派了醫士守着。使君令我多謝諸位家主挂念,待病愈後再設宴感謝諸位,今日便先請回吧。”
來訪的人又說了些憂心感謝的話,好半晌才散去。
等人都走光了,白露才用帕子一抹額頭上的汗珠,小跑回主屋,一見着倚靠在塌邊看書的溫璟就歎道:“娘子,總算把他們都送走了,隻怕後頭還有人要來問您康健,半點都不得消停啊。”
溫璟面色蒼白見青,下颌看着又尖細兩分,半邊身子倚在軟枕上,怎麼看都是一副病重虛軟的模樣,但一雙杏眸卻閃動晶亮,擡睫瞥了白露一眼道:“還得辛苦你攔着,小丫太小,怕被人诓了話去。”
“娘子,我不是在抱怨,就是……就是……”白露擰着手帕,眼神發急,嘴唇嗫嚅半晌才壓低聲音道:“您靠着唐公子的藥,裝病也就能糊弄糊弄外邊的人,若太後娘娘真派了太醫來,一查這不就露餡了麼?”
“能糊弄住外邊的人就夠了,難道還真想靠着這病蒙過那些人麼?”溫璟搖頭失笑,眼見白露滿臉疑惑,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道:“我這病到底算不算病,那得太後和天家說了算。”
“啊?”白露傻眼。
溫璟淡聲道:“若他們執意不肯認,便是我真病入膏肓,一副骨架子也得嫁進瑞王府。若他們肯認,我就是無病也成了重病。”
白露似懂非懂地颔首,正欲開口又被外頭來的人叫了去。
溫璟翻了兩頁書,又躺了下去,多想無用,等着便是了。
又等數日,沒等到長安送來的消息,倒先等來了都督府的人。
日落時分,一個滿身血塵,身上穿着的官服都辨不清顔色的武差被人領到溫璟面前,一見着她便跪下,痛哭道:“使,使君,倭寇入侵,都督…都督他領兵抗敵,不幸陣亡…臨終前特令屬下來安南尋您,請您坐鎮嶺南,安南團練使帶兵驅敵,共守嶺南!”
“陳都督陣亡?!”溫璟失聲叫道:“什麼時候的事?為何一直無人來報?”
武差抹一把烏黑的臉,抽泣道:“倭寇兇猛,都督派出來求援的斥候都死在了倭寇刀下,屬下也是拼死搶出一命,繞了遠路才來的安南。”
“廣府如今情況如何?容州呢?”她急聲道,腦中飛轉。
自十策推行以來,她為了加強消息傳送,在各縣都增設一個令差,每隔兩日就要将當地民情往上報,日前還未收着有敵寇侵入,想來安南境内應該無恙。
況有傅琰在,沿海都派了駐兵,怎麼也能抵擋一陣。
“廣府,廣府已經全境淪陷。”武差哭喪着臉,“屬下五日前離開,廣府駐軍還剩萬餘人,如今不知情況如何……容州,容州與廣府接壤的幾縣應該也已淪陷……”
她聽着,手心越掐越緊,不等那武差說完,便打斷道:“你從廣府過來,對情形最為清楚,馬上同我到軍所走一趟!”
武差連連點頭,無暇顧及滿身狼狽形容,匆匆跟着溫璟往外走。
丁一和王都頭得信後便集了侍衛武差等在院中,安靜等着溫璟命令。
身後的武差有大半乃是陳都督所派,家人親朋都在廣府,此時都心神不甯,恨不得立馬殺回廣府去。
“丁一,你帶一半人同我到軍所走一趟,王都頭你留在府衙中,同孫司馬一道守住安南府城。”溫璟腳步不停,聲速極快。
她話音剛落,王都頭便揚聲:“使君,我想帶人趕回廣府。都督戰死,我亦沒有苟且偷生的道理!”
壯碩的男人雙眼通紅,滿臉都是恨意。
溫璟腳步一頓,心中有火氣騰然而生。
正欲開口斥責但又很快注意到他身後滿臉義憤填膺的廣府武差們,由是心念一轉,揚聲道:“都督戰死,廣府淪陷,我亦心痛心焦,但都督既然把你們交到我手上,把鎮守嶺南的重任交到我手上,我便定會對你們對嶺南負責!”
“倭寇兇猛,便是你們現在趕過去也如無頭蒼蠅一般,對戰局無甚幫助。”說着,她深吸一口氣,面色更為果肅剛毅,揚聲喝道:“待我同安南軍商議後,定會領着各位奪回廣府,驅走敵寇!”
王都頭同身後武差對視一眼,沉沉地點了頭,抱拳道:“屬下聽使君命令!”
剛走出院門,便見對面的府衙門口擠滿了本該散衙的官差,全都肅面噤聲,遙遙望着這邊。
她眉頭緊蹙,招來馬錄事道:“令他們都回去,今日所有人皆留在衙中待命,城内巡邏的人再加兩隊,令百姓守在家中,莫要倉惶逃竄!”
等馬錄事立下守住城中的軍令狀,她不再耽擱,領着一行人就朝安南軍所的方向趕去。
行至城門外十裡,忽見前方塵土滾滾,蹄響震天。
她急急停下,片刻後便見前方出現了一張招搖的戰旗。
是安南軍。
他要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