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臉色一會明一會暗,看得傅琰直皺眉頭,冷哼一聲。
校尉撓頭一哂,又趴回去,拎着望遠鏡往海面去看。剛剛還風平浪靜的海面忽而冒了幾個小黑點,他立時激動起來:“頭兒,來了來了!”
傅琰立馬奪過望遠鏡,一眼就認出那從海面上遠遠升起的帥旗,黑眸一亮,扔下望遠鏡便喝道:“戒備!”
密林中霎時有此起彼伏的應聲響起。
約莫兩刻鐘後,第一艘小船靠了岸,幾個倭寇端着火槍,小心翼翼地往岸上走,一番搜尋後,又返回船上,将船帆換成了白底紅日的帥旗。
傅琰同一隊精騎趴卧在密林中,身軀被厚厚的草木枝葉掩蓋,一動不動地看着海面上的兵船一點點接近岸邊,直到不用望遠鏡也能看清兵船甲闆上站着的人影,譬如最中間的,那道身着黑衣,面罩黑紗的身影。
甲闆上,有武士傾身同黑衣男人說着什麼,恰好一陣風吹過,撩起黑紗。
雖隻一瞬,卻讓傅琰看清了那雙狹長的白眼。
是他。
男人呼吸一緊,但身軀又往下壓了兩分,連螞蚱撲過鼻尖也沒讓他動過分毫。
天色大亮。
高大宏偉的兵船終于靠了岸,船梯下放,陸續有水手武士順梯而下,皆着黑衣腰挎短刀,落船後迅速散于四周,從護衛舟上卸下武器。
傅琰等人一直在林中按兵不動。
直到一個武士走進林中,一陣噓噓聲後,忽而聽見一聲人罵。他恍然失措,正欲大喊,卻被一刀抹頸,再發不出半點聲響。
岸邊,被稱為将軍的頭目和那個黑衣男人剛下船,全然不覺林邊的異動,正同來接應的探子說着話。
“玄将軍,信大人,城中已備好枕席甜酒,請随我入城稍作歇息。”探子垂首按胸,态度恭謹。
武田弘玄聽他如此上道,眸中一亮,拍拍上衫信宗的肩膀,“走,我們先去府中休整一番,在水上泡了這麼多天,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明日再說!”
“等等。”上衫信宗一擡手,目光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又緊緊地盯着眼前的探子,問道:“城中有多少人手?又有多少戰俘?”
“回大人,我手下共有兩百餘人,今日兩百人留于城中,剩下的随我而來,城中俘虜約千戶。”
武田弘玄頗為納悶地看他一眼,不解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上衫信宗不答,忽而一拔刀,刀刃緊緊抵上探子的脖頸,“鹽城乃是安南府内最小的城,城中不過五百戶人家,何來的千戶?!”
說罷,刀尖一動,那探子便軟頹而倒,他看也不看,沉聲道:“走!我們中計了!”
男人話音剛落,便有一枚炮彈滑過天際,直沖兵船而去,頃刻間便在船闆上炸開,将船舷砸出一個大洞。
“快上船!走!”上衫信宗怒吼。
已經遲了。
傅琰冷聲一笑,從林間泥地上彈跳而起,一揚手中長刀,“上啊!”
鋪天蓋地的炮彈像不要錢一般往停在岸邊的船隻砸去,最高最大的兵船吸引了最多的火力,不過片刻就被轟得煙火不斷,徹底失去逃走之力。
安南軍一波又一波地從密林間冒出來,直直地撲向岸邊瘋狂逃竄的倭寇們,刀槍劍齊用,白色的軟沙上很快被紅血浸透,泥濘不堪。
武田弘玄和上衫信宗被人護着上了一艘護衛船,剛開出去約莫百米便被另一艘船隻追上。
打眼一看,分明是自家的船隻,但船上站着的卻是身披甲胄的安南軍!
站在船頭手持弓箭對着他們的男人,不是那個該死的傅琰又是誰?
上衫信宗眼神一凜,還未來得及動作,便有三支箭镞破空而來,身旁的武士慌忙拿着盾牌撲上來擋。
他黑着臉推開武士,手執盾牌,狠聲道:“炸死他們!”
很快便有炸彈朝小船撲去,阻了小船追過來的路。但又有炮彈襲來,砸在護衛船旁,冒出滾滾黑煙。
冒着黑煙的護衛船越走越慢。
“廢物!”站在船尾的武田弘玄眼見那小船又要追上,一把奪過武士手中的炮彈,從盾牌中探出頭來就朝船頭扔去。
“轟隆—”
船頭炸開了一個洞,他還未來得及高興,額頭正中就突然多了一支箭镞,鮮血沿着鼻尖一路滑下,半聲未發就沒了聲響。
“信大人,玄将軍死了,敵船要追上了。”武士哆嗦着跑到船頭同上衫信宗報告武田弘玄的死訊,顫巍巍道:“我們逃吧。”
“逃?怎麼逃?”上衫信宗冷笑一聲,将手中的望遠鏡塞到武士手中,“你自個看看。”
說罷,大步朝船尾走去,“拿弓箭來!”
武士舉起望遠鏡望向遠處,隻見半夜時分見過的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散舟正壓過來。與先前不同的是,此時的散舟船頭上全飄揚着旗幟,旗上兩個巨大的漢字——“安南”。
完了,武士心想。
望遠鏡砸在地上,鏡片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