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将軍安好,在下殷濯。”殷濯亦微笑問候,又不着痕迹的後退半步。
“按照周将軍的說法,當時屋中起了很大的火,将裡屋和客廳完全阻隔了起來。如果火勢這麼大,斷不可能隻有這一點痕迹。”殷濯回憶道,“我初看到這般景象,也懷疑是周将軍出了幻覺。”
“殷公子,最近官驿可有什麼異常?”
“小姐和我都來探望過數次,要說異常嗎……”殷濯回憶道,“一切如常,除了這官驿的左鄰十分挑剔,我們說話聲稍稍大些,便砸牆、拍門,着實無禮。”
“是了,我記得剛到東海郡那日用早飯,他們砸了好幾次牆。”
三人來到相鄰的房間門前,擡手敲敲門,無人應答。
“驿丞,請問這天字三号房的客人是否離店了?”韋祎站在走廊上往樓下問。
不見有人回答。
于是肖豐走到樓下看了一眼,回答道“暈了。”
又吓暈一位,韋祎搖頭,“店裡的夥計呢?”
“剛才都跑了。”肖豐答。
“算了,你上來吧。”韋祎搖搖頭。見門外沒有上鎖,推又推不開,擡腿一腳踹開。看着脾氣好,現在也憋了一肚子火了。
“中獎了。”肖豐正走上樓來,恰巧看到天字三号房内的景象。
别說這屋内氣味不好,衛生情況也實在太差。
官驿二樓的這一側隻有三間房,天字一号、二号、三号。于是一号房和三号房都靠三牆,比如這間三号房内正對大街的南向有窗,鄰着側巷的西牆上也有窗。
桌上是馊了的殘羹剩飯,地上是果皮果殼、燒雞燒鴨的骨頭若幹,幹糧碎屑無數。用官驿裡的備用被褥鋪了好幾個地鋪。
踮着腳尖走進去,看到内室情況好上一些,床上被褥揉成一團,靠着牆面的橫案被移到一邊。牆面上靠着個足有兩尺直徑的銅喇叭,連着一隻聽筒。
就算從前沒見過,也知道這是個偷聽隔壁的裝備。
韋祎将耳朵靠近聽筒,“肖豐,你去二号房說句話。”
肖豐依言走去隔壁,站在廳中,氣沉丹田,聲灌天門:“呔!呔呔呔!”
别說是耳朵靠着聽筒的韋祎,就是站在一旁的殷濯也聽到了從聽筒中發出的聲音。
“正常聲音說句話。”韋祎和肖豐分别從三号房和二号房門探出頭來,“震死了。”韋祎捂耳朵。
再次回到房内。用另一邊的耳朵靠近聽筒,能清晰的聽見肖豐在二号房念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要抗議,這東西竟然能将隔壁的聲音放大。若是喧鬧些,這邊偷聽的人耳朵就受不了了。”韋祎搖搖頭,看來此次的行程早被盯上。
“他們為何擠在此地?”
“掩人耳目罷,這是官驿,唯有公職的人才能入住,可能是官身文牒不易僞造。”韋祎道,就是因為官驿要甄别身份,才認為住在官驿安全,早知如此,不如住到羅易家裡。
官驿西側的小巷隐蔽,也許這些擠在屋内的人就通過西側的窗戶出入。
“我們四處看看,有無證據留下。”
三人忍着腌臜,在這爛攤子裡四處翻找。
“原來如此,這是避火布。”片刻後,殷濯從一堆地鋪裡面拽出一條毛氈樣的布料,乍一看像個沒有花色的毯子。
殷濯從袖中摸出火折子,吹燃起明火,點在氈上,毛氈竟然完全點不着。“若不是此物難得,我是真想把倉庫裡的防塵氈都換成這個。”殷濯把這東西當個寶,恨不得把手中這塊占為己有。
韋祎和肖豐都沒聽說過,今天見了竟有此物,立刻想到,若是用在軍中,能避免多少火燒連營啊!
“此物價貴?”肖豐問。
“價貴倒是無妨,隻是銀子買不到。此物是西域人發明,之後也曾在各國流傳。”殷濯歎道,各國都将其引為軍用機密,争相壟斷,隻可惜當時我們這裡正值朝代更替之亂,因此沒能存下制作的技法。
有了避火布,昨夜的縱火怪事就變得不值一提。隻要将避火布兩面縫上普通布料,懸挂在廳中點燃。雲攸纾沒被下迷藥,先醒來便先離開,一旦跳出窗戶去就會被擄走。周沖中了迷藥,一定醒得晚,後離開,于是得以分開二人。
兩人都離開後,再進到房間内用機關将避火布卷起,火自然熄滅。
“挺有良心,沒真的弄出火燒十裡長街。”韋祎沒好氣兒,見這屋沒留下其他證據,“走吧,去追。”
下樓梯時,腳步一滞,眼神望向了天字一号房。“一号房一直住着人?”
“沒聽到有過動靜。”殷濯搖頭。
走到天字一号房門前,門上挂着鎖,是有官驿标識的大鎖。
“一般客棧裡,鎖若隻是挂着,就代表房沒有客,若是鎖着,就是房中有客人,客人鎖上出門去了。”殷濯指一指這鎖,“不知道官驿與我們這些民間客棧是否相同。”
“肖豐,去拿鑰匙。”
肖豐沖樓下招招手,正好有個校尉正站在樓下廳中,十分殷勤地跨過橫躺在地上的驿丞,從櫃台裡找來鑰匙,跑上樓交到肖豐手裡。
韋祎回憶起,那次在夜裡偷看密旨的黑影子,靈活利落,身上一點氣味都沒有,怎麼會住在三号房那種腌臜不堪臭氣熏天的地方?
一号房非常整潔,床鋪上沒褶子,被子折好方方正正。翻一翻箱子櫃子,沒有其他行李,兩件長衫用衣架子撐着,挂在門後。水盆裡的水是幹淨的,擦臉的方巾折好放在了一旁。
最特别的是窗邊的幾案上,用粗陶的舀水缸子供着很多開得正好的豔色杜鵑花。
粗陶缸子并非官驿中的東西,韋祎記得,官驿斜對面就是賣粗陶的小鋪子,這東西是結實耐用又很醜的便宜貨,一文錢就能買一個。
“這等成色的杜鵑花如今市價幾何?”
“韋将軍,杜鵑喜冷,隻能種在山頂上,瀝州山少,來回運送費力,所以我們瀝州的杜鵑不便宜,每支要賣七個銅闆往上。”
十個銅闆是一串,十串錢是一貫,抵銀一兩。
“這裡至少有十幾支杜鵑,合計快值一兩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