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易起身與韋祎一同出門,并肩往後園走,郡守府的後園有一個不大的人工湖,湖裡種了點不太茂盛的荷葉,有湖心亭,隔岸有一座水榭,夏天納涼用的。圍繞着人工湖種着好多杏子樹和海棠樹,地上種着月季花和菊花,一大片都是一樣的,可以看出主人家沒在園林上花時間。
秋天,菊花正開着。
兩個人并肩走在這座不怎麼樣的園林的小路上,中間隔着一尺的距離。平時也常有一起出門的時候,但今天的感覺格外奇怪。
若是羅晏洩密再多一些,羅易就會知道,遠在京城的韋寅和柳不寒兩個人,隻要是沒有忙得廢寝忘食,晚餐後都會一起出門散步,幾十年如一日。
在韋祎的印象中,情侶就應該出門散步。
“你記得我那兒的西别院嗎?才修了沒幾年,家裡不夠住了,我就把鄰居宅子給買了下來,全拆了推平,重新整修成那樣子。”轉頭看看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說,“景緻比這裡好多了。”
“記得,漁甫他們住那邊,你不住在那邊。為何花了大力氣整修自己卻不搬進去。”
“修建别院就是給他們單獨住着方便,他們留宿的時候比回家的時候還多,這樣大家都有自己的空間,我搬過去幹嘛?”
“懂了,高級員工宿舍,所以你不能住進去。”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懶得搬房間。”羅易說,“你還要不要回答你為什麼今天同意了。”
“你的才能超群,比較善良,受擁戴,處理事情的方式雖然危險但有效,所做所想絕非俗人,基本沒有可挑剔的,經人提醒,我才發現了我待你與衆不同,所以我也不能放棄你給的機會。”
也就這兩天,韋祎想起來,都過去五年了,一直沒有再接觸什麼女子。柳家一派的作風與絕大部分書香門第、官宦世家都不同,看柳爚和栾鳳這一對兒就知道了,婚後會有多麼嚴重的龃龉。韋祎若娶個尋常的大家閨秀,要過對牛彈琴的一輩子。
在京都城裡巡街的幾年,聽說過不少可怕的事情。
有一普通市井人家的婦人,一直沒有懷孩子,而她的丈夫又不願意休妻再娶,更沒有錢納妾,所以這婦人對生不出孩子來更加愧疚,為了讓丈夫再娶别的女子生孩子,上吊自殺了!
韋祎當時覺得這一定是僞裝成自殺的他殺案件,等着找捕頭繼續查案呢,表現得更關心了一點,結果刑名師爺非常惶恐地來找到錢氿,詢問婦人是不是韋将軍的親戚朋友,他完全有能力把案件結果查成韋将軍想要的樣子。
至于那位自殺的婦人呢,能給夫家生出來兒子才是大事,生不出來羞愧而死也正常,沒有疑點。
想象一下,和這種“尋常”女子、“尋常”男子打交道真是吓死人啊!羅易就不“尋常”,絕不會把那些糟粕放在心上,也許更像外祖母柳鑿,是巾帼豪傑。
之前猜羅易會覺得孤獨,韋祎自己何嘗不孤獨?
“看來我也被表揚了,多謝誇獎。”羅易覺得韋祎誇的很對,欣然領受,“那我們往回走吧,出了這麼多事,我猜今晚不會風平浪靜。”
這麼一說,韋祎的焦慮神經也緊繃了起來。
也沒到“談情說愛”的那個地步,但是,這會兒真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候。
就沒趕上好時候,守着屍體表白,沾着人血相擁,寫進話本裡就是兩個大魔頭。
往回走的路上,“我對符憐她們保證,東海的一切都排在你前面,你對此沒有意見?”
“這是應該的,我沒機會雪中送炭,就更不能釜底抽薪給你搗亂,有幸錦上添花最佳。再者說,你照顧好了你的事業,我就有那麼一點吃軟飯的機會了。”
“原來如此啊。”羅易堅持了一會兒,未果,仍舊笑得肩膀不停抖動,“我把機會給你留着。”
既然分析得知,栾鳳才是最後見到死掉的長史的人,但栾鳳和栾鳳的親随們顯然不是個好的突破口,他們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會說出來。就隻剩下長史那邊,也許還有長史的親随沒有死在下午的動亂中,找他們詢問,就離事情的真相更近一些。
暮色昏沉,連夜去湯餅街大宅查訪也便宜。
“帶我一起去吧。”
“哎?”
“總比帶着平煥要好,他昏迷沒有醒。”羅易怪聲怪氣,“人家一個弱女子也想看看熱鬧嘛!”
“你在練習如何對靈均說話嗎?”
“正是,防備等會兒會遇見,先練練。再說,我還是跟你去比較好,省得你半夜回來之後敲我的房門給我講一遍。”
“無法反駁。”這段時間總是找羅易出主意,她這麼說根本沒有錯。“那就走吧,湯餅街不遠,宅子裡交給錢氿也不會出什麼事。”
“我猜這會兒終于輪到他沐浴了。”
一盞茶的時間之後,他們在客院的石凳上看見了錢氿,“喔!你保住了頭發!”
“當然,泡了半個時辰的熱水,終于把結成塊的頭發梳開了。”
“你為什麼蹲在石凳上?太陽都落了,不冷嗎?”
“泡進熱水裡整整半個時辰您也會覺得很熱,回頭可以用這件事教訓那些新兵們,一定要戴頭盔。而且,又輪到我值班。”
“我們出去一趟,這兒就交給你了。”
“得令。需要我了解二位要去做些什麼嗎?”
“總之和你想象中不是一件事。”
走到了湯餅街大宅附近,能看到整個大宅周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還有一大隊圍繞着宅子巡邏。
“往這邊走。”繞了半圈,發現院牆邊上長着幾顆大樹,站崗兵自然地被這些樹隔開了視線。
“不準抓我領子,也不準勒胳膊。”羅易先行防範。
“來。”韋祎一邊搖頭一邊伸手示意,把羅易抱起來,“冒犯了。”
“這還湊合,原來你也會抱人啊。”
“如果擁有把外甥摔在地上又踢了一腳的經驗,定能牢牢記住如何正确的抱小孩。”
初次抱小孩是表姐的孩子,十六歲的韋祎沒想到外甥會突然在襁褓裡鯉魚打挺,從懷裡竄出去之後,下意識地用膝蓋去接着……
“喂!我可不是小孩!”
小聲說話的當口,兩個人已經翻過了院牆,穩穩落在大宅内部的隐蔽處。
“會被發現的。”
“我帶了腰牌和文牒,被發現了就給他們看。”
“為何不直接從大門進來。”
“這個,”韋祎不想承認,他隻是在避開與陌生人搭話。“既然已經進來了,别想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