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中郎将說去,這事我管不了那麼寬。”錢氿又補充,“誰說中郎将一定得把羅小姐搬到京城來,說不定是中郎将去東海呢,你要不要跟去進東海海防啊?”
“這個……”張丙乙遲疑了,好不容易混進了禁軍,博了個好出身,若是真從這個圈子出去了,東海連軍港都不是,平平靜靜地,去了那邊就真是白費前十年的摸爬滾打。
不過,人要有追求,先追着,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這點代價都不敢付,還追求人家姑娘呢,錢氿嗤了一聲。
回到郡守府,是夜裡了,從側門回到了客院。
郡守府一片缟素,但皇帝下旨說了,不準代郡守柳氏夫人廢政守喪,郡城裡面剛出了亂子,要她即刻重整華陽的夷務,安定民心,積極備戰。
柳爚在華陽郡這些年已經打下了名聲,百姓和僚屬們都認可她,接手華陽郡并不難。
至于前郡守栾鳳的喪事,等栾家把屍首拉回京城來,再隆重地辦一次,柳爚也就不用出席了。
正合柳爚的意,讓她給栾鳳守喪三年?夠惡心。
“羅小姐,您安寝了嗎?”門外有個侍女敲門問候。
“還沒有,姑娘快請進來說話。”
“羅小姐客氣,我們夫人有請。”侍女說。
“容我更衣,即刻便去。”自己身上一股烤羊肉的味兒,往炭盆裡灑把檀香,趕快換一套衣裳熏一熏,把韋祎送走了,正好有事要去找柳爚說。
若是韋祎在郡守府裡,随便躲個地方都能聽見别人談話,非得等他不在郡守府才行。
“小爚姐,恭喜。”羅易向來很能拍到癢處去,“古往今來頭一位女郡守。”
“多謝,此事當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本想就要回京城去,連包裹行李都收拾了。”柳爚把羅易請進來,屋内并無他人,二人落座。“若是知道能有今天這結果,我下手該更幹脆一些,何苦到了末了還要對他講道理,差點被他給弄死。”
羅易笑笑,等柳爚開口。
“這次小祎要辦的大事,家裡跟我提起過,華陽要着手準備着配合接應。隻是,我以為會是壹通跟他來,怎麼換人了?”
“隻有子隽這一條線怕成不了,我堂哥提前北上了。”羅易答道。
“喔,也對,也對,像是壹通會做的事情。那麼,小祎知道了他要做什麼嗎?”
“看他的樣子,我猜是不知道。”羅易心裡悄悄想,若是知道了,這麼缺德的計策,肯定又要郁悶地開始抱怨。
“家裡應該給他留密信了呀……”柳爚扶額。
“可能,還沒看吧。這一路上意外的事情不少,也許沒顧上。”
“罷了,他不知道不一定是壞事,知道了才會不樂意。”柳爚決定不操心韋祎公差的事情了,不如多打探打探私事。“姑父和爹爹聽見了你的事情可開心,尤其是我爹,都忘記數落我了,被我給混過去,你們怎麼打算的,日後是你來京城,還是帶小祎去東海?還有,逸希你若是因為這次的大事才被安排與小祎同行,你待他的情義,可是真心?”
嗯?怎麼突然就轉了話題?
“堂哥早就打算了介紹我和子隽認識,我本不願意。但出乎意料,子隽他與常人很不同,是我喜歡的,相對而言,我反而希望沒有這次的事情,我與他之間才會進展得更順利些。至于将來……哪裡想了那麼多,這一趟多有兇險,若能平安歸來,再想不遲。”
“是,你說得對,這次的棋局裡面,原本隻有壹通和子隽兩個人的處境最兇險,現在又多了個你,你真能湊這個熱鬧,又不像他們似的會武功,不如你把小祎送到涼州就回到華陽等着?戰火燒不到這裡來,安全。”
“好意我心領,隻是,既然都開始了,這件事就是我的事情,不走到底,多沒意思?”
“逸希的膽識,柳爚佩服。”聽人這麼說,柳爚生出了敬意來,加以解釋:“方才問你是否真心,我不是擔心你騙他,小祎這人看似好擺布,實則八風吹不動,我是擔心你。我爹常說,想成事,有些手段有必要,但為了手段把自己的真心埋沒進去,就不值得了。我觀你行事,并非俗人,是豪傑之輩,見之心喜,所以更不希望你因為小事而埋沒本心。”
把社稷之事稱為小事,卻是為何?
難不成,人的本心,比天下社稷還要重嗎?
“爚姐一番良言,逸希受教。你才是古往今來頭一位女郡守,開天辟地,說不定從此之後天下間将大有不同,我又豈敢在你面前稱為豪傑。”羅易亦拱手為禮。
柳爚歎了一聲,“我祖母雖官至大理寺卿,然而是冒充男子參加科考,最終也未能正名。我幼時曾問祖母為何放棄官位,她說,帝王、同僚原本都尊敬柳虞,待知曉了柳虞是個女子,卻多有一番垂憐、追慕又貶低的意思在,令人覺得好生諷刺,不管從前如何,人都能為了男女之别轉了态度,可見扮作男人來證明能力并無用處,不如放開手,恢複女子身份。”
“是啊,此事确實奇怪。”羅易想到自己,點點頭。
無論東海的羅老闆生意做得多好,力挽狂瀾把衰頹的東海羅氏扭轉乾坤,别人的口中一樣離不開“婦人”兩個字。
打開窗戶凝視着外面的峨眉新月,若真能把這個“代郡守”做好,日後,天下女子能走的路就寬了,是否可以算作繼承祖母遺志?
隔一天的晚上,韋祎就回來了。
柳爚不在正房,于是他直接回客院,羅易的房間裡,羅易正與柳爚煲了一大罐子“佛跳牆”吃。
“知道我今天回來,這麼隆重歡迎我?”韋祎臉抽抽,佛跳牆,費時費力的好東西啊,放在京城都是年菜。怎麼自己不在的時候,這二位想起來吃了?
柳爚:“運氣不錯嘛,這就回來了,趕上好時候,也得一碗吃。”
雞、鴨、豬骨、火腿、蹄筋都易得,不過什麼鮑魚海參花膠魚翅這些海味在華陽是金貴吃食,買得起,平時也不吃,傳出去讓人說閑話。幹貨海味都是羅易帶來,本想作為恭賀柳爚得官的賀禮,柳爚說她可不能收禮了,再說,都快成一家人了,什麼禮不禮的。
二人一合計,直接吃了豈不正好?出門兩個月,羅易也饞海味了。
此時,一身缟素,頭戴素絹花的柳爚捧着碗,拿平日都吃不着的“大葷”大快朵頤。
“子隽快坐,才一日的時間就辦結了,可見事情順利?”
“哎?先不說這個,你倆為什麼要等我出門去才炖佛跳牆?”
“你是吃還是不吃?”正在罐子裡盛菜的柳爚停手了,威脅道。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