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子鼻孔沒好氣的“哏”了一聲,嗓子啞道:“你還知道回來。”
“北城的戲份拍完了,我在等後續的補拍。”宋莳鳴回答說:“到首映前都沒什麼事。”
“那得空挺久的。”宋老太太說:“趕在首映前把其餘的事都處理完,别讓你父親再着急了。”
宋莳鳴安安靜靜地跟在二老後面進屋。
提到首映,坐在闆凳上脫着鞋的宋老爺子突然就想起來了一件往事。
那年譚家丫頭為了要等宋莳鳴處女作的首映禮,還曾跟父母哭着求他們讓她留在國内。
等譚家父母帶着喜笑顔開的小丫頭走後,他才疑惑地問孫子:“唉?莳鳴啊,你不是拍的什麼70集曆史國粹劇嗎,電視劇也有首映禮嗎。”
背着書包的男孩子慢騰騰地蹲在地上換鞋,說話也慢騰騰的:“那我記錯了,她想看電視首播吧,沒什麼區别。”
啥?沒區别?這還那個平常念詩時,連古音今音都要和他論出個勝負的糟心孫子嗎!?
就離譜。
宋老爺子現在想起來都直罵他個龜孫子。
宋老太太也記得這出久遠的笑話,在一旁跟着打趣說:“他小子其實挺疼笑笑的,那會都為了人家跟咱們撒謊了。”
宋莳鳴站在一旁,目光逐漸渙散。
長輩們回想起來像是一個互幫互助的鄰裡情,但隻有他知道,從小就自立的譚頌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顧,唯一當着父母哭着鬧着說舍不得離開,要看他首映禮的那次,也隻是把他當做可以讓自己留在國内的工具人罷了。
而他宋莳鳴,才是需要被陪伴,被關心的那一個人。
他少年時期拍戲很自由任性,将工作當做遊戲一般對待,如果不是小姑娘有目的性的那些舉動,他根本不可能在這條路上走這麼久。
宋莳鳴的目光數秒後恢複了清明,才回答宋老太太進門前囑咐的話。
“嗯……剩下的事情明天回去弄,早上的飛機。”
又要離開北城?宋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也懶得再理這糟心孫子,轉身回房間擺弄暫停的棋局去了。
過個年都不好好在家待着,從兒子那一輩起就是這樣,宋老太太已經習慣了。唯一一點不悅的是,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譚笑笑了,于是她問宋莳鳴:“啥時候将笑笑帶回來吃個飯啊,你們倆個好不容易同時回來一次,我和你爺爺都等着呢。”
那個丫頭正和他别扭着呢。
宋莳鳴阖上雙眼,徐徐地揉着眉心,緩着頭疼,“最近忙,再說。”
“上次你就這麼說!”宋老太太看出孫子的猶疑,“你全是借口,我都聽佳姨說了,你都把笑笑帶去家裡住了,人家還學着做飯給你吃,怎麼搞的呀,南都的家可以帶,咱們家就帶不得了?你怎麼還自己躲着吃獨食咧。”
“……”
惹不起躲得起,宋莳鳴拿起挂在立式衣架上的大衣,披上出門時,扔下一句:“您想見就等爺爺生日,她會來的。”
孫子的聲音跟他整個人一樣,冷而寡淡,宋老太太忽然有些後悔。
譚家小孫女性格活潑開朗,配上自己不解風情的孫兒日後免不得要多受些委屈,若是堅持當初的約定……究竟是做對還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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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溫在年後驟降,外頭不少人裹上了厚重的棉大衣。
譚笑笑沒出門,她一直在家待着,餓了煮煮泡面,冷了開開暖氣,困了睡個大半天,直到自然醒。
在房子裡陰暗爬行的期間,譚笑笑還收到了君樂寶出國旅遊的邀約,說是北城的戲份告一段落,約她一起出遊馬爾代夫日光浴。
譚笑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君樂寶:“再過五十年這個島國可能就要消失了哦,不去會後悔的。”
譚笑笑想了想,認真道:“那就更不能去了,在他消失之後,我每回想一次當時的美好,就會傷心一次的。”
君樂寶不能理解她的腦回路。她問譚笑笑:“不去旅遊,你難道準備回學校?”
“又沒課,回去做什麼,我要宅,好久沒宅了。”譚笑笑這樣說道。
日夜颠倒的日子就這樣持續了一周。
淩晨三點,她還在當夜貓子。
客廳裡開着地暖,譚笑笑裹着絲絨毯子,懶洋洋的窩在酥軟的燈芯絨沙發上。電視屏幕發出的光彩絢麗,光影在整個客廳的牆面上來回跳動,惹得她神色倦怠,眼皮有一搭沒一搭的下垂。
劇情正放到女主跳誅仙台的高潮部分。
白茫茫的一片空域,周遭狂風四起,腳下漩渦可怖,女主長發衣裙飄飄,快要被扯爛的那種。
絕美躍下時,突然一聲驚雷乍起。
“轟隆隆————”
譚笑笑身軀一震,整個人都被炸清醒了,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咋滴,現在跳台還伴随天劫了?
噼裡啪啦的雨聲一個勁地打在玻璃窗上,她赤着腳過去,小心翼翼拉開簾子,往布滿霧氣的窗外看。
一道極強的雷擊過去,一瞬間霹靂吧啦伴着強風打在玻璃上,恨不能将玻璃震碎。
聲音有些不對,譚笑笑擡起右手,在起霧的玻璃上一拂,這才看清楚了外頭的真實情況。
不是暴風雨,這大半夜的,竟因前期日子溫度偏高導緻的強對流下起了冰雹雨。
這樣的惡劣天氣在北城實屬不多見,不過倒是常在南方城市出現。
被開了縫隙的樓上窗戶似乎被風吹開了,樓上呼嘯聲不停。譚笑笑猶豫一陣,還是從溫暖的沙發裡爬起來,她拿起手機打開手電筒,開始一個個房間查看關窗。
問她為什麼不開燈,因為外面漆黑一片,山上林子裡像藏着一隻吞人巨獸,偌大的一棟房子裡一會亮起一個房的燈,裡面的人就像它眼裡的獵物一樣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