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全然陌生的體驗,令他有些不安又感覺幸福,可他無人能說,隻能盡全力調整好自己,别吓到她又搞砸了工作,再轉頭時,他便恢複鎮定,于是又顯得冷峻起來。
那邊江望自言自語了一段後問:“對了姜隊,你多大了?诶,你怎麼會想從首都調到雲都吼?當個首都人多好啊!”
姜不招:“我28歲,本就是雲都人,隻是早早去了首都讀書,畢業後留在了實習的警局裡。”
“喲,雲都人啊!哪塊地界的?”曹空城興奮湊上來。
“就是東城區的。”
“好好好,回來了爸媽肯定高興吧,再說我們雲都也是國際大都市,發展肯定不比首都差的。”曹空城笑得慈祥,雖然不至于看不起外地人,但對比起來,雲都人肯定更令他感覺親近。
姜不招轉頭沖他笑:“曹叔,我是孤兒,不過,雲都就是我母親,政府就是我父親。”
青年人黑發烏眸劍眉星目五官立體到冷峻,說話時又滿臉正氣。
帥哥說話是否更打動人心一些?不知道,反正這樣一段話,讓曹空城張張嘴,緊接着猛一拍大腿豎起大拇指送過去:
“說得好!姜隊啊,那我們二隊,就是你的家人!你剛回來,生活上有什麼事就找叔,空了也來家吃飯,我家那口子别的不提,做雲都菜那也是這個!”他擡擡還沒收回去的大拇指,一臉驕傲。
怕人不信,他還拐拐手肘推步青雲:“青雲知道的,這家夥别看他話少,論吃的頭頭是道,最愛美食。”
步青雲30多年紀,五官平平氣質沉穩肌肉壯碩,衣服稍稍修身一點,就會給人能将布料繃破的感覺,曾是接任二隊隊長的人選之一,可惜沒中,被姜不招空降了,不過他也沒什麼不滿情緒,整個人依舊平和沉穩,自然也看不出來私下竟會是個老饕。
他此時就道:“确實不錯,但我一直以為那是你從飯店打包帶來的。”
畢竟雖然曹空城經常炫耀,但誰也沒真正去過他家。
江望突然瞪眼睛,吓了斑馬線某個行人一跳:“咦?曹叔!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有吃到!”
曹空城敷衍他:“哎呀,你才來多久。”主要總共也沒帶幾次,他才舍不得累着老婆。
“好吧好吧,我雖然沒有那麼靈的舌頭,可我不挑食好養活啊,加班吃泡面我都高興,青雲兄就比較痛苦了,哈哈,哈哈哈!”
曹空城探出手拍他肩:“行行行,你會說就少說點,專心開車吧望仔!”
“小看我車技了不是……”
車裡因為江望,就沒有安靜下來的時候,池千雪一直旁觀,雖然不接話,但她嘴角的梨渦就沒下去過,真好,真熱鬧,真有意思,這才是活着嘛。
她豎着耳朵,聽着車裡對話,不時看看外面沿街風景,偶爾也摸摸腰間的包,裡面裝着手/槍呢!這會又單手靠窗托腮,惬意的像小狐狸吃飽後滿意眯眼的樣子。
突然目光一掃,她瞪圓眼睛和後視鏡裡的姜不招對視上了。
姜不招眉目舒展沖她一笑,本來想逃的池千雪突然不甘,自以為很兇地瞪了回去,然後才坐直身體目視前方座椅靠背,盯着那人一頭烏黑短發突然道:“江望,不然我們開空調吧,風開始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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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出證件後,警車緩緩進入東城區大教堂附近的聯排别墅小區内。
豔陽高照,小區内幾乎沒有人走動,但挨在一起的這些獨棟小樓門前,偶爾能看見有外國面孔在躺椅上穿着比基尼曬太陽,麥色肌膚和星星斑點都令白人們着迷,後院這樣的估計更多。
這幾乎是一個白人社區了,裡面住了很多外籍人員,有跨國公司高管、藝術家、外交官,以及單純錢多在各國安置了房産的商人等。
西門牧師被低調帶走的事件,瞞得了别人,瞞不了鄰裡朋友,他們很多人連夜緻電政府有關部門投訴,不論事件真相,開口就是警方冤枉無辜極盡施壓。
二隊不知道,沈确得到的可不隻是高層過問那麼簡單,甚至有兩位直接要求放人,其中一位就是東城分局局長夫人,虔誠的她每月都會向教堂捐贈一筆錢…隻是沈确也有他的玲珑手段,平日不打官腔不代表他不會打。
總之,這場行動,必須有所收獲!
江望熟門熟路,停在了25棟對應的路邊,他們準備先查住所再去教堂。
一車人别好證件檢查腰包後下車,熱浪兜頭蓋臉地籠罩下來,溫度驟然變得令人難以忍受,于是加快步伐走過草坪,房子裡也聞聲走出來一個女人。
這是西門牧師的妻子。
她有着一頭卷翹的金發,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穿着深藍底印花的短袖修身連衣裙,裙長至膝蓋以下,腳上是一雙低跟的深藍色皮鞋,手上的鑽戒不大但是很亮。
她收拾得十分得體,即便她的丈夫就在昨夜被請去了警局一夜未歸。
不過生氣是一定的,她闆着臉皺着眉,法令紋更深了眼角嘴角都耷拉着,明明和牧師一樣40多年紀,但老實說,她看起來更加蒼老,露出來的肌膚爬滿密密麻麻的斑點,身上香水味道很重,池千雪沒有看見躺椅,但可以肯定她也一定熱愛日光。
“你們要做什麼?我的先生為何還沒有回來?”琳達不滿地開口,說了标準到刻闆的漢語。
中英版搜查令被亮了出來,琳達面色一變,似乎沒想到會這樣,但很快她冷笑起來:
“你們有句話,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如果你們堅持要做到這樣地步,絲毫不顧及兩國友誼,和Simon為了世界為了信徒們做的一切奉獻,那麼,就請等着報應吧!”
她說完見衆人還是無動于衷,氣憤地轉身自顧自走向屋裡,即便如此,她依舊挺直脊背下巴微擡,甩甩頭發保持着優雅端莊——或者也可以說是傲慢。
池千雪與姜不招平行,帶頭走進了這間有着複古美式風格的客廳裡。
玄關處放着鮮花果盤的台面上,擺着一張家庭照,照片裡大笑着的琳達顯然年輕許多,身邊是高了她一個頭,同樣金發隻是發量堪憂的西門牧師,兩人身前沙發上,十來歲的少男少女動作搞怪同樣大笑着,看起來是幸福的一家人。
琳達站在一側,不悅地翻轉了相框後,無聲退開等着他們下一步動作,衆人便掏包帶上手套腳套,按照之前定下的四散開來,至于對琳達的問詢,在昨夜就已經嘗試過,對方以作為妻子有權利不回答為由堅決拒絕了。
這邊池千雪和姜不招一路,兩人來到了客廳一側地下室的門前,琳達遠遠看着,抱胸諷刺一笑,擡着下巴用母語說道:“去吧,去找吧,不要看電視裡罪惡都發生在地下室,便以為每個地下室都是邪惡的化身。”
門口開始有人聚集,還有人喊叫着問琳達是否需要幫助,琳達沒有理睬,外面的人也沒有堅持,可見不論人種,見勢不妙不想惹一身騷的心都是一緻的。
池千雪看着琳達,暗歎了一口氣,子女都遠在故國,夫妻倆相依在雲都生活多年,做為枕邊人,她真的,如書中所說(姑且這般形容),什麼都不知道嗎?
琳達的冷笑還沒收回,姜不招的手指剛剛握上地下室的門把,其它地方的同事們因為時間尚短還未有所發現,看起來隻是按照安排和姜不招一起的池千雪,就在這時伸出了手。
她的手向上,那裡是一盞平平無奇的,看起來更多隻是裝飾或起夜時用的壁燈。
壁燈很高,一米七的池千雪甚至需要踮起腳,就在手成功觸摸上壁燈一角,按下上面的獨立開關,燈也随之一亮時,就在池千雪緊跟着又關了燈,凝眉思索書中描述之際,琳達突然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啊——不,你在幹什麼!離開那個燈泡,放開那個燈泡!”不遠處的琳達神情崩潰雙手抱頭,看着兩人這樣喊道,真是莫名其妙。
池千雪卻心中一凜,擡頭一看,燈泡!擰那個燈泡!
外面的人重新喊叫着問發生了什麼,二三樓的樓梯作響,二隊隊員們正急速下來,姜不招已經打開了地下室的門,但似乎,已經不用再看了。
果然,壁燈上方的客廳天花闆那,随着咯哒一聲,緩緩出現了一個方洞,一個攀爬用的木梯降落在了兩人面前。
琳達不叫了,她收回一切或是驚恐或是氣憤的情緒,像那個洞一樣緩緩的緩緩地坐了下來。
誰能想到,一樓和二樓之間,會藏了第三方空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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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裡黑黢黢的,站在明亮客廳裡的人,看不見裡面是什麼有什麼,又将會發生些什麼。
終于不請自入的鄰居主婦們看着那個洞面色驚恐,紛紛交頭接耳着。
他們曾在這間美麗的以胡桃木色為主調的客廳裡,度過許多次令人愉快的聚會,卻沒想到一個不起眼的,他們甚至根本沒有印象的壁燈,竟連接了這樣一方空間。
姜不招神情肅然,扶着木梯對池千雪道:“我先上,你……”他看了眼那潔白的白襯衫,池千雪趕緊接了話過去,“我下一個上,我得看看!”
她在心裡嘟囔,打仗的士兵會因為軍裝是新的,而縮在原地不動嗎?沒有這個道理的嘛!
“好。”
不用解釋,姜不招一下子就懂了,他踩上梯子,很快消失在那黑洞之中,跟着裡面就泛起了光,裡面有燈!池千雪緊随其上。
這暗層——姑且這樣稱呼,出乎意料的幹淨整潔,氣味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但并不刺鼻,整個一樓有多大,這裡就有多大,高度大概隻能勉強讓一米九左右的姜不招彎腰45度後站着,頭發更是貼到了頂闆上。
整方空間隻靠正中一盞垂落下來的孤燈照明,四周三面圍着一排排類似多寶架的架子,一面角落像是洗照片的地方,台面上放着相機,中間地帶則是空蕩蕩的,隻有一個中式蒲團,牧師顯然不會修道,大概就是拿來坐坐而已。
“難怪總感覺二樓怪怪的,原來是不夠高,空間被這一層占掉了,不過無端端的,即便發現了也不會想那麼多……”
跟着上來的曹空城嘀咕着,并打開了手電筒,“小心注意啊,怎麼樣,不用喊痕檢科來了吧?光是物證的話,我們自己人就夠了。”
說話間,江望後來居上,搶先看到了放在左側架子上的東西,頓時頭皮發麻,僵在原地,而另一邊,姜不招也匆忙擡手擋住了池千雪的眼睛:“别看!”
卻是來不及了,池千雪掰開他的手,也是身上一麻,寒意從腳底闆竄了上來,凍得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種小小一個格子,裡面擺着骨灰和遺照,然後整面牆都是格子,有着密密麻麻的骨灰和遺照,那個場景能想象嗎?
能的話,就可以知道這裡是什麼樣子了,隻是那些好歹是生前的,而此地照片中的人,一些是生前照,更多的,根本就是剛死之時被拍下來的!
不同發型發色,不同樣貌年齡,但同樣年輕同樣人種同樣性别的女孩子們,被洗出來,定格在了相框裡擺進這架子上。
相片前一個小小竹編筐裡,還對應擺放着她們的證件或者駕照或者工作牌等表明身份的物件,然後是一些所謂“紀念品”:發圈、手機鍊、首飾、發夾……
“你,你們,你們來這看看——”另一頭江望聲音發抖,似乎被吓得不輕,于是所有人聞聲聚集過去,隻見他那排架子上擺着……
衆人先看到的,是一座帶血的銅質耶稣像和一把小型工具刀,然後才是靠着它的,像烹饪肉類前需要泡水去腥一樣,浸泡在水中的小片人皮,接着便是一張縫制到一小半的人皮。
怎麼确認的呢?因為旁邊的架子上,還有一張已經完成的人皮,正被垂直挂在衣架上,就像,像一件披風外套。
這些有手掌心大小或者更大的方形人皮,被牧師像制作動物皮一樣,通過浸泡清洗風幹等等手段,再一片一片拼湊成人皮披風。
池千雪幾乎可以看見那些畫面:
神聖受人敬仰的西門牧師,在深夜裡悄悄爬進暗層,撫摸過無數張相框中的面孔,回味每一次殺人所帶來的刺激和快感,也許還伴随着絮絮私語,訴說着他的痛苦與使命。
接着他坐在中間的蒲團上,帶有不同肌膚紋理的人皮衣緊緊裹住他全身,他放緩呼吸,全身心沉浸享受在這如同母親子宮一般,令他溫暖幸福的擁抱之中……
死變态!!!
“死變态!”緩過勁來的江望狠狠這樣罵道!
“他至少殺了上百人,屬于特大惡性案件了,為什麼公安系統内沒有任何反應?”姜不招神色冰冷,倒不是針對警方,而是想不通緣由。
“如果他是在多年間,在多個城市,對城市裡最不被人關注,也無所謂其死活的所謂地底層女性群體下的手呢?”
池千雪攥緊了拳頭,心跳仍在攀升,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又是難過,她強逼着自己盯着人皮看,咬牙切齒地說出這段話。
衆人頭皮又是一麻,恍然大悟,這樣就說得通了,陳惠可不就是這一類人群!
姜不招:“請痕檢科過來吧,我們取證設備不足。”
是個大工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