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甜說着說着閉了嘴,觑了一眼姜不招:哎呀,大哥對這些女孩子的心思肯定沒興趣。
姜不招疑惑但沒在意,而是問:“那是什麼原因突然又提起?”
“哦,是今天,我上班的時候,有幾個女孩子來買炸雞,還帶了一條寵物小狗來,好像是要買了給狗狗吃的,都排到我面前了,但因為餐廳不許寵物入内,經理要她們先帶出去,她們不肯,就吵了起來。”
“她們占着地方,我也勸不住架,就看了看那狗狗,就發現狗脖子上綁了條鈴铛,我認識的,鈴铛沒什麼特别,但那條編織繩做的項圈是如意才會的方法!”
姜不招聽得一頭霧水。
姜甜趕緊解釋起來:“不是如意才會,方法也沒那麼那麼特别,而是那條就是如意做的!”
“比如綁鈴铛的地方編織成了如意結,因為她名字叫如意嘛,她本來是給一隻流浪貓貓做的,當時做太大了還被我笑,而且我查了貓貓不應該挂鈴铛的,所以她就纏在自己手腕上了,好幾圈還挺好看的,對不起大哥我又說遠了。”
“就是紅綠黃相間搭配個古銅色的鈴铛,鈴铛悶悶的,動作不大的話并不怎麼會響,再主要是那個繩子!”
“那個對稱的如意結,因為我說有點像一雙眼睛,她就拿粗筆說要點睛,一邊一個黑點,結果點起來奇奇怪怪的,還高度不對稱,所以變成了一雙滑稽的眼睛。”
“那狗狗挂的就是如意一直戴在手腕上的挂繩!”
姜不招倒是不嫌她說遠了說多了,刑偵幹的就是大海撈針的活。
“然後呢?”
“然後我出來纏着她們問繩子哪來的,她們非說是自己編的,我說應該是哪裡撿到的吧?這也很正常對不對,結果她們還是咬牙不改口。”
“這就很奇怪了!而且其中有個女孩子,看起來還挺心虛的樣子!也不跟經理接着吵了,莫名其妙就跑了,我沒追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陰謀論,我總覺得,如意的事情不簡單,我說是失蹤了,其實,其實我認為她是被拐賣了!”
“而這幾個同學說不定就是目擊者!她們膽子小,所以不敢說!”
……
姜不招一時被這結論驚到啞口無言。
所謂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可他的妹妹已經直接0幀起手到了動漫神探才有的境界。
因為這個,因為那個,所以真相隻有一個……
姜不招趕緊搖頭揮去那些亂七八糟的,當初下載八爪魚後,不應該刷了又刷的,簡直有毒……
而此時,對面姜甜又縮起了脖子,低眉垂目抿着嘴,好似剛剛神探附體铿锵有力的人不是她。
“你……明年高考,可以考慮下報警察學院。”
姜甜瞬間眼冒星星看着大哥。
大哥無情道:“别誤會,不是因為你是天才,而是你顯然對這行很有熱情,可以試試。”
平常不管做什麼都有股半死不活的氣質,可是剛剛她說話聲大,言語果斷,眼中有光,天馬行空(也算優點)……
“行了,我也扯遠了。”姜不招問:“她離家時未滿十八歲,發信息的号碼是她父母帶着辦的嗎?号碼是哪裡的,是多少?”
“不是,是陌生的外地号,西省的,我存了,但打過去一直關機,我也很久沒再打過了。”
姜甜說完有些臉燙更加後悔,為自己放棄得太快,如果好朋友真的出事,她無法原諒自己!
她不等姜不招問,當即掏手機撥了過去,很快她沮喪道:“空号了。”
“沒事,我再問你,她父母怎麼就确定信息和錢都是許如意發的轉的?是發信息而不是微訊嗎?”
至于最近還有沒有收到也不必問了,姜甜肯定很久沒再去過,還是别打擊她了。
“這個我知道,是發信息,但發的是語音音頻,确實是如意的聲音啊,語調說話習慣都是。”
“至于轉賬那頭的賬戶,如意說是借了她同事的,因為她年紀不到,辦銀行卡有限制,也不方便轉賬,銀行現在管得很嚴很啰嗦什麼的,我們就,就沒管了。”而且也不知道要怎麼管。
姜不招沉思一會,最後擡眼,伸手拍了拍姜甜肩膀,将瘦弱的姜甜拍得當即往邊上一倒,他趕緊把人扶正:
“咳,多吃點,多鍛煉,哥知道了,你把許如意的家庭和學校地址發我,我會去查的。”
“你就專心上學,都高三了,打工可以停了,老樣子,這一年零用錢我給你,看你表情就知道你要拒絕,别,你哥姐她們都痛快拿了,還要嫌少忍不住花存款呢,總之你也一樣,等将來工作了,你就繼承傳統,給下面的發。”
說是這麼說,如今出來工作的,年齡都和姜不招相差不了太多,可大家混得都一般,也隻有姜不招有條件有心這麼做,有的人再沒見過,有的人想來卻困于工作。
隻有大哥!
當初中了一千萬,一千萬啊!!!
院裡誰不羨慕?要不是院長媽媽強行打壓教育,小太陽至少會成為方圓幾裡内的彩票站最大客戶,沒有之一。
姜甜内心想很多,面上一句話都無,老老實實點了頭,把自己和姜不招的餐盤全收了,埋頭就走洗碗去了。
而姜不招走出食堂,拉着帶小朋友散步的池千雪到一邊,無視妹寶的叉腰嘟嘴瞪眼抗議,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把事情說了。
“那我們明天就去查查看,啊不行,我答應了要參加一個聚會。”池千雪思考放鴿子的可能性。
姜不招沒問是什麼聚會,隻道:“我一個人就夠了,先回局裡聯網查找下,說不準一找就找到了。”
“嗯,也是。”
安靜無言了片刻後,池千雪看姜不招:“那,我準備回去啦。”
姜不招笑,手癢癢的,于是果斷伸出來,輕輕拍了拍池千雪的——腦袋,很輕很輕,連發絲都沒能移位。
他由衷想說謝謝。
今天是好豐滿的一天,連靈魂都仿似被充滿了電,他由衷感到幸福。
他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像每一場愛情的開頭,男女不互訴衷腸,又如何能夠靈魂共鳴?
他請池千雪陪他走走,池千雪同意了,于是兩人繼續往前走,腳步悠悠。
其實福利院的小操場就這麼點大,但他們走了幾圈,竟然都沒有碰上人。
是院長拘着孩子們不讓打擾。
姜不招便說了很多,說了那位女同學,說了自己曾有過的迷茫困惑。
比如他曾鑽過牛角尖的一個問題:人做一件事,真的可以完全不求回報嗎?
很少有人可以吧,即便父母愛子,也有時要比較:“最愛爸爸還是媽媽?”
又比如做慈善的人,本質到底是為了幫助他人,還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
這個問題就像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不可辨辨不清,隻能論迹不論心。
他緩緩說着,後來是想到哪說到哪。
他說小太陽福利院最困難的時候,也曾辦過幾次感恩儀式,孩子們站成排排,鞠躬道謝獻花拍照,甚至有孩子情到深處給人跪下磕頭,那是一個心髒不大好,通過捐贈成功做了手術的孩子。
他懂感恩沒有錯,連連喊“不用這樣”落了眼淚的捐贈者,更是出了真金白銀的好人,可就從磕頭那次後,小太陽還是有了一個宗旨:
接受社會各界愛心人士的捐贈和幫助,但不會再刻意安排任何感恩儀式。
說到這的時候,池千雪問他:“那個男孩子徹底治愈了嗎?”姜不招顯然說的是從前,她對心髒疾病本就比較敏感,更容易感同身受,她便好奇一問。
她名下有醫院,晚飯後已經打過電話,接下來一段時間,醫院會為全市福利院的孩童和教職工們義診,全身體檢并治療調養等等,順便将玩具文具作為勇敢看醫生的獎勵,一并送出。
結果耳邊傳來姜不招的一句:“他走了。”
“心髒病發,走了。”
池千雪頓住:“不是做手術了嗎?”
姜不招呼一口氣出來,緩和了情緒回道:
“心髒醫學太複雜,他明明修養得很好,複查也沒查出什麼問題。”
“他之前因為身體原因一直在院裡自學,但很快也可以出去上學了,明明越來越好的,院長管理很嚴,決不允許出現霸淩孤立這類情況,所以最後的結論是......”
“他似乎就是心思太重,太重了,縫補過的心髒受不了,碎了。”
心裡狠狠一揪,池千雪有些無措地抓緊了胸前的項鍊,她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怕。
以為一切都好了的時候,命運突然急轉直下,飛速墜向深淵的感受,她也試過啊。
那時候不怕,因為最壞和最好都想過,在心裡準備過,唯獨穿越後,一切美得像夢,會不會就是夢?
不,她不管!她不想!她隻管盡情地活!
池千雪放下手,邁開步:“院長做得很對啊。”
姜不招便繼續下去:“當初沒有人這樣覺得,院長被罵慘了,說她沒有智慧,會教壞孩子。”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跟阿姨們解釋時講的一句話——人一生大多的追求,最終都是為了完成自尊上的圓滿,我不能讓孩子們疲命于此。”
“我當時不懂,隻是牢牢記住了。”
又怎會記不住呢?
這樣想的姜院長,用她瘦弱不夠圓滑的身軀,身體力行踐行着,牢牢地護住了她自認為應該被守護的那些純真。
她自行出去求善款,她來給人鞠躬道謝乃至跪下,若有人自主來了院裡,東西放下,院長和全體工作人員在接待室表達真摯的感謝,請人一起吃飯,喝一杯茶,這就是全部了。
孩子們平常要上課,周末也有生活和思想方面的課程,捐贈者很少能看到,想象中應該見到的,那一張張驚喜的、感動的、可憐的、落淚了的稚嫩的臉。
義工方面也不是來者不拒的,院長會了解清楚對方情況,才同意人來,來個幾次,如果有心不夠正的、拍短視頻素材的、自我感動的等等,則不再歡迎。
姜不招就說到這裡,他沒說,也許是這些個原因,也許不是,總之相比較雲都其它大大小小的福利院,小太陽的條件一直算是差的。
畢竟即便富有繁華如雲都,也多的是苦苦掙紮的普通人,一間福利院,還有着世上最好的院長媽媽,又怎麼能怎麼該奢望更好的生活呢?
貪心,是有罪的,是不利于孩子們成長的,是人應該在教育中極力剔除的不良欲望。
道理是這個道理。
可是。
姜不招看一眼身邊人,池千雪偏偏不是這樣想。
她說,孩子的本能是索要,最直接的快樂是得到,謙讓收斂知足是教育的結果。
她說,她不是老師,她不要也不會教人什麼,如果學校沒教夠,人進入社會,自會有數不盡的苦頭教訓要吃。
她說,她擁有很多很多錢和愛,也隻是将溢出來的那些給出去而已,别人因此感謝或貪心,内心豐盈或失衡,都不該是她來負責了。
.
散步到了尾聲,姜不招突然道:
“千雪,我們至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合作無間的戰友,對嗎?”
池千雪懵懵的:“當然呀!”
姜不招笑,天徹底黑下來前,院子裡的燈光率先亮起。
光打在他的笑容上,比月亮還要皎潔。
“我是想說,我很榮幸。”
黑白交替的微妙時刻,人的心也容易蕩漾,池千雪有點發暈。
幸好這已經是在為今天畫了個逗号,明天有明天的篇章,她不用急,她有時間。
兩人就此道别,爬上來的月亮和姜不招,一起送别佳人離去。
下一秒——
——“嗚哇!嗚嗚嗚嗚!姐姐不要走!”沖出來的妹寶失去老成,恢複孩童本性。
一石激起千層浪,小孩的哭鬧聲響徹天際,打破一切微妙,隻有斬釘截鐵的三個字: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