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連同赫爾一起消失了,‘午夜集市’裡隻剩下屍山血海。
阿卡莎回到地下酒館的時候,那裡的燈帶依舊微弱地閃爍,沙啞的唱片機轉動着,沒有矮人和精靈的踢踏聲,隻有液體從木闆縫隙中滴落。忽明忽暗的細小光亮裡,慘白但雙頰紅潤的臉,彎折着垂在肩頭,手腳定格在先前舞動的樣子。從天花闆上垂下的無數根細線,覆蓋着他們僵硬的身體。阿卡莎憑借記憶,試探性地拉動其中一根。
“吱咯——”身後冰涼的物什忽地抵在腰間,阿卡莎閃身,手臂上冒出一小片雞皮疙瘩。矮人的手被細線牽動,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向她湊近。阿卡莎盡量避免發出聲音,不過,在她靠近門的時候,身後總是傳來細微的動靜。每當下一個轉身,總會有人朝她越來越近。
那些笑臉和動作看起來很像人,或許這就是讓人感到不适的原因。他們的四肢像被切斷後處理的很幹淨的人類肢體,眼睛卻是灰白色的,湊近看簡直和死掉的魚類一般,毫無生氣地幹癟着。這讓阿卡莎再度聯想到那個瞎眼的母親,如果說所謂的将病人家屬的器官作為‘治療’的費用,隻是為了滿足這樣的惡趣味…..
她幹脆轉身坐下,在那個離她最近的人偶面前。點了根煙,沒急着抽,又拿起桌旁還冒着泡的啤酒,倒進杯子裡。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又瞥了眼吊在人偶身上的細線。那雙渾濁不清的魚目裡,阿卡莎似乎在裡面發現了什麼。
那是個可怕的猜想。她站起身,抽出一把短短的骨刀。在湊近那些線的時刻,那張微笑着的臉皮好像在極力地顫抖,眼珠一動不動,像被死死粘住的老鼠。鋒利的刀刃劃過半空,那些絲線如雨般散落,挂在人偶身上。
阿卡莎曾經在街頭見過提線人偶的表演,那是一旦線斷,就會終止的表演,因為人偶本身并沒有生命。
眼前的’矮人‘并沒有因為斷線而停止動作,他保持着原本的動作,隻是,他更像是一副有情緒的軀殼,用僵硬的肢體訴說着此刻極度的驚恐。這些不是人偶,而是僵屍,被強行拼接縫制起來的影子。他們依然保留有自主意識。
遠處的燈光恢複了正常,表演結束,接下來,人偶師會從幕布後走出,向觀衆脫帽緻謝。
唱片機滋滋地響了兩聲,随後古典樂的聲音傳來。不遠處有人打了個響指,踢踏聲再度響起。那人再度變了個樣子,但阿卡莎認得他的眼睛。單框的金邊眼鏡,半張臉都被複雜花紋的銀面具覆蓋,走起來幾乎碰到天花闆的個子,讓半間屋子都被他的影子覆蓋。
德恩心情很好,他哼着歌,随意地撥動着空中的繩子。他确實對此很熟練,看似不經意地撥弄,讓人偶們再次歡快地舞動起來,一切恢複了正常,任何一個人走進這裡,都不會聯想到血腥和恐怖的東西,這裡是酒徒的樂園,末日的自由地。
“這裡的酒還不錯吧。”德恩來到阿卡莎面前,他很自然地拿起一隻杯子,“Bricolage的配方,但我做了改進。”
阿卡莎瞥見他指尖沾染的血色,她挑了挑眉,最後吸了口煙,将火光在指尖撚滅。“味道很棒。”
德恩笑得更開心了,似乎對阿卡莎的反應很滿意。不過這樣的神情并沒有保持很久,他踩到了那些細線。并有些苦惱地轉過身,他站在那裡,影子吞噬了所有人偶身上的光線。
氣息似乎凝滞了,然後那人偶的手腳開始挪動起來,踩在地面上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它的眼眶裡流出不明液體,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一隻腳,又努力地将它放在地面,一切都别扭至極。
“噗————”德恩終于做出了反應,“哈哈哈哈哈……”笑聲在那些從天花闆滴落的黏膩血液中來回穿梭。
他身後的影子開始蠕動,最後化作實型。一大團觸手狀的東西爬上人偶的身體,随後纏的越來越緊,直到發出“啵——”地一聲,毫無血色的四肢炸開,露出裡面青紫色的腐肉。最終,隻有軀幹裡流出一些内髒,多了點活人的顔色。
“呀,壞掉的東西可不能出現在客人面前。”德恩用指腹抹去臉上飛濺的血點,“不過,給了他一顆心髒真是浪費。”
現在的變态都喜歡開店嗎?阿卡莎想到了nepenthe,那個同樣喜歡在籠子裡關一些奇怪東西的精靈。他們或許對于惡趣味有一些共同話題。
她不想再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猜一個變态的想法,對此,直接站起身離開會是一個更快的選擇。她假意朝門的方向走去,卻想着那沒得及關上的醫院入口。
耳邊幾乎是立刻傳來觸手遊動的嘶嘶聲,一小團紫黑色的東西爬上腳踝,反複蹭動,阿卡莎垂眸,那小截的觸手卷在皮膚上,比吸血鬼的身體還要冰冷,濡濕的觸感吮吸似地在腿上收緊。
阿卡莎讨厭被人掌握的窒息感,她有些不耐地轉身,随後抽出火機,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腿上扔去。卷着她的觸手迅速地褪去,似乎有意識一般,在半空時接住了那火機,然後蓋上。
德恩正站在原地,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一臉無辜地舉起雙手,連同身後的觸手一起,整齊地豎立着。卷着火機的觸手一松,鐵制的小盒子落入手心,“醫院禁火。”
德恩不會對她抱有什麼好的意圖。但幼稚的試探令她深感無趣,她吸了口氣,“你想要什麼?”
“燒着我沒事,你不行。”德恩将那火機收進胸前的口袋,将目光投向阿卡莎。“我的孩子需要一個新的母親。”
“嘿,别用那種表情對着我,太令人傷心了。“德恩的觸手按在胸前,仿佛在示意自己的心痛,”你在彌斯克的時候可是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