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你跟我保證過什麼?”
路千河正在牽馬的手一抖,便徑直跪下了。
喬相宜一定不知道,七叔之所以把他留下,也不再虐待他,是路千河跟七叔單獨談過。
路千河低下頭:“我保證過,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由我來負責。”
他瞥見骨頭和林子一臉愁眉,就知道七叔之前一定沖他們發了脾氣,紙包不住火,即使他不說,聰明如七叔也一定猜出了什麼,之所以因為喬相宜的事這麼生氣,也是借題發揮。
七叔懶得看他:“我讓你提前幫我聯系的人,你聯系上了嗎?”
路千河聲音依舊沒什麼變化:“那邊說,出了一點急事耽擱了,這兩天會給我們回複。”
七叔把東西一丢:“急事?你當我傻?”
往日七叔不出面,叫路千河去交接,是因為路千河做事妥帖,也不會讓這樁事鬧大批露風聲,這種走私的生意,還是涉及的人越少越好。
但這次,賀州城因為“失竊案”人心惶惶,交貨的線人不提前通知他們卻避而不談,不是自身難保就是想連着他們一塊坑了。
而路千河在碰到這種情況下還是波瀾不驚,仿佛不關他事一樣,他不覺得小路沒眼力見到連托辭都看不出來,明顯是,他交涉失敗了,但又不想讓自己太過擔心,借着喬相宜惹事的由頭打算自己去處理。
他不生氣路千河交涉失敗,也不生氣他因為喬相宜的破事走神耽誤進度,但他生氣他自作主張,還一副沒事人前來領罪的樣子,他真當這裡的渾水他擔得起?
七叔:“我教過你什麼?你真當自己幾斤幾兩?”
路千河擡眼,神色晦暗不明:“七叔教過我,自己做下的事,要自己承擔。”
路千河不是“二傻”那種沖動行事的人,嘴上說着難聽的“犟話”,身體确是乖乖的跪着等着七叔發落。
如果七叔剛剛不罵他,他恐怕确實提前一步請求自己單獨行動,找人算賬去了。這一耳光,确實是讓他清醒了。
七叔失笑道:“我是這麼教你的?”
路千河:“是我學的不好。”
旁觀的“二傻”本來是來勸架的,結果吵了沒幾句這倆人又開始打啞謎,路千河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随手還不忘七叔台階下。
這一番操作看下來,林子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虧得骨頭拽了他的袖子,這才讓他收斂了一些。
骨頭打斷林子的白眼:“……幹嘛呢?那邊在訓話呢。”
林子是個直爽人,悄聲道:“沒覺得,叔剛剛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現在就啞火了。怎麼不沖咱倆來呢?……沒事,就是看得不爽。”
骨頭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不覺得林子的想法有什麼不對,但他卻沒生出半分不悅。
可能是内心對路千河有好感,骨頭連嫉妒都沒生出幾分來,他心中隻覺得七叔肯帶着他就是好的。
他想:路千河是因為被看中所以被七叔買,林子是因為敬重七叔為人主動加入,他不一樣,他的命是七叔救的,不管七叔怎麼區别對待,他也不能說他的不是。
比起林子的實事求是和大大咧咧,有時候,不管是“裝傻”也好,他這個“調和劑”也要繼續發揮作用。
那頭,七叔終于嘔完了氣,他對路千河正色道:“行了,起來吧。”
不管那邊怎麼說,這邊的錢總要賺,權衡再三,幾人決定先把這趟镖送了再說,至少先賺一份外快。
*
路千河他們走後,喬相宜早早的就動身了。一來是盡快遵守承諾,二來是他确實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太應付小孩。
他早就把路千河那句“不要單獨行動”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喬相宜有時候覺得,漓漓的“懂事聽話”隻是看情況“懂事聽話”,在七叔那群壯漢面前裝的楚楚可憐,現在好吃好喝的供起來了,又一幅挑三揀四的樣子,嘴裡還總說着一些沒來由的話。
難不成還真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怪難伺候的。
她一會兒說:“哥哥,你吃過這個嗎?”
一會兒說:“東邊鋪子的糖果最好吃,哥哥你要不要去試試?”
一會兒又說:“洗完澡了,這件衣服我能穿嗎?”
喬相宜原本是打算帶漓漓先出去打探打探消息,看有沒有别人見過她的父母。結果“找父母”的第一關就出了問題,這小孩碰到關鍵問題就支支吾吾的,好像有難言之隐,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啥來。
喬相宜就幹脆帶漓漓去大街上閑逛,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線索。
路千河說過,他們的活動範圍,最好不要超過外城。所以即使十分頭疼,他還是拉着小孩出去玩了,盼望孩子玩歡實了上了頭,就自己說出來。
外城自從沒鋪子出街後,變得十分寬闊荒涼。
漓漓要去的那家糖果鋪子不出意外的關了門,喬相宜那要死不死的笑容在小孩面前練習的不太好,收了又收,最終還是沒收住,摸了摸小孩的頭,“和顔悅色”道:“乖,還是回去吃烤餅吧。”
他一時竟覺得,這娃昨夜的凄慘都是幻象,真不該為了那點可憐的同情心就搭上這麼難搞的活。
這時,一輛馬車不要命的沖出來,将街邊未曬幹的泥點子都卷了起來,眼看着就要撞到街邊一條流浪狗。
喬相宜還沒反應過來,漓漓卻不知道從哪竄出來了,與那發癫的馬車生生擦肩而過——小孩新換的衣服又換了新“花紋”。
漓漓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鼻子一臉都是泥,被她護在身下的狗子還舔着她的手,但她卻像是渾然不覺,一直看着那輛馬車離去的方向。
車轍的印子拉了老遠,通向了隐秘的内城。
喬相宜那剛收回去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了,還沒來得及罵那不長眼的馬車,忙抓住了漓漓,帶離那不知道哪來的野狗身邊,關心道:“怎麼了?”
漓漓卻把他推開了,一副正經的小大人樣,怕自己的泥蹭到他身上:“哥哥,你沒必要這樣看着我。讓我自己走吧。”
喬相宜隐約猜到她在犟什麼,卻又不忍心拆穿她:“小姑娘,诓騙哥哥可不好玩,你昨天說讓我幫你的忙,可卻又不告訴我你父母到底在什麼地方,那我這好人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經過這這一天的相處,喬相宜覺得漓漓其實是個冰雪聰明的人,他也不想把她當小孩溜來溜去,可是這小孩心思太活絡,總有事情瞞着他,這才是他不舒服的地方。
漓漓仍是沒動:“沒用的,哥哥,我們已經在這裡轉了三圈了,什麼都沒有。你還不明白嗎?”
“他們去的地方,太遠了。”她頓了頓,“我……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