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子,在這個年紀,也不哭也不鬧、也不害怕,他的情緒,到底都到哪裡去了?
路千河幾乎是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像往常一樣低頭認錯,不再多言。
他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回不了頭。就像人與人之間,一旦産生了裂縫,就很難再修複。
他為何急于脫口,是因為深知,如果此時不問,那人以後也不會再給他任何線索和回應。
“欺瞞”是一條暗紅色的巨蟒,不知何時就能将人與人之間脆弱的羁絆撕裂。
他深知,這條“巨蟒”也不是今日才出現的。
内城上空,烏雲蔽日。
原本在黃昏時能夠清晰望見的北極星,此刻連輪廓都隐沒了。
路千河的手臂偶爾垂下,若有若無擦過腰上纏滿繃帶的斷劍。
沒有北極星,沒有标記,沒有關于那個人任何的氣息……他是辦完事提前回去了嗎?
*
外城,客棧。
一道飛影在窗棂外浮現。
路千河一驚,身上的繃帶還來不及紮緊,便趕緊站起身來。
骨頭幹脆直接翻進來,路千河看見來人,兀自松了一口氣,分不清是失落還是歎息。
“我就知道……你剛剛分明一副有事的樣子,還是瞞不過的我的眼睛。”骨頭徑直走過來,坐在床邊,“快,别裝了,小路,先讓我看看你傷成啥樣了?”
路千河身上的傷口并不深,但血迹卻異常吓人。
那些嵌入血肉的刀片像是故意的,不傷及重點部位卻勾連皮肉,以至于很難取出來。
骨頭在一陣龇牙咧嘴中,感受到了暗器原主人的惡趣味。
“是誰……”骨頭膽戰心驚地取出最後一枚鐵片,咬牙切齒道,“小路,是誰敢這樣傷你?”
見路千河閉目不言,骨頭歎了一口氣,兀自道:“還有,七叔是怎麼了,回來誰也不見,甚至也不來關心你一下?你明明是為他受的傷……”
路千河垂着眼,睫毛輕顫:“七叔,他有交代什麼嗎?”
骨頭:“暫時沒有。我這邊還奇怪呢,之前那邊愛答不理的,早上卻突然連押金一塊兒退給我了。要不是我看出你不對勁,還真以為這麼順利就結束了……”
又道:“小路,你告訴我,内城的水是不是很深?那裡面是不是很危險?要真是這樣,我幹脆向七叔求情,以後我們不走這邊了……”
骨頭像是好久沒見到大活人了,跟路千河彙報時絮叨了一大堆,夾叙夾議的,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
“小路,你看見喬老師了嗎?那天你走後,喬老師就連着那個小孩一塊兒不見了,我去問,也沒人說看見過他……”
路千河的眼睑艱難地撐出一條縫隙——
果然,喬相宜沒有回來過。
那種不好的預感再次湧上心頭,路千河艱澀地開口:“骨頭哥,我有事求你幫忙……”
“不管怎樣,你先穩住七叔,就說我重傷未愈,暫時不能離開賀州城——還有,你能不能,幫我調查一個人?”
路千河現在既怕七叔一怒之下直接離開賀州城,那樣喬相宜就生死未蔔。又怕那錦衣人反複無常,表面上放他們一馬,轉頭又回來找他們算賬。
敵在暗我在明,無論七叔做出何種反應,他們始終十分被動。
況且,七叔已經跟他證明了,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來。
七叔甯願自負的相信自己能人定勝天,也不願指望小輩能幫上他的忙,相比同仇敵忾,他更希望路千河不要聽不要問,乖乖聽話就好。
既然不能問,那我還不能自己查嗎?
路千河的懷中掉出一枚晶瑩的白虎挂墜,他強撐起一口氣,對骨頭道:“幫我打聽……這枚挂墜,代表的是白虎營哪位将軍?”
骨頭慌忙地接住那還帶着餘溫的軟玉,臉色一陣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