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真擡手攔住了路千河:“這位道友,你的朋友好像落東西了。”她的手心,赫然出現了喬相宜留給司徒善的那枚“紙人”。
路千河擡眸看了項真一眼,瞥見她手中那紙人眼睛點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喬相宜的“傑作”。他思索了一下,快速将項真手裡的“紙人”收下,無波無瀾道:“多謝。”
蒼天為證,路千河那語氣,真是半點兒也沒聽出來有感謝的意思。
項真也是一頓:尋常人見了她,态度都是畢恭畢敬的,這少年怎麼有點不将她放在眼裡的意思?
他收下了這枚紙人,不就是變相承認了——他是方才那擅闖畫舫的小白臉的“同夥”嗎?
自己不計前嫌,救了他的“同夥”,沒将他們擅闖仙門的醜事曝光,結果換來的就是這副态度?
項真不禁多看了這少年兩眼,心裡暗暗有些不爽。
這種感覺,相當于初學者在高手眼皮底下“班門弄斧”,被高手發現了。按理說,前者應該惱怒,或者應該卑微地尋求高人指點,結果這人不僅不惱怒,瞧這态度,還頗有要“挑釁”高手的意思。
項真頓了頓,很快地,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客氣道:“不用謝,待會兒見。”然後便輕飄飄地禦劍飛走了——隻留下了岸邊圍觀群衆一地的驚歎。
路千河将司徒善扶好,面色不悅地看向姗姗來遲的喬相宜,遞出了手裡的紙人:“托你的福,我們被盯上了。”
喬相宜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以為是之前“丢下他”的事惹他生氣了,便要作勢接過那紙人。但下一秒,路千河卻就着遞紙人的間隙,将他的手拉住了。
路千河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他露出了一種十分警惕的眼神,在喬相宜的耳畔低聲道:“這裡有問題——你帶着司徒……趕緊離開。”
喬相宜莫名其妙:“這裡都是人,哪兒有問題?”
路千河這人,真是越來越叫人搞不懂了。
誰知,那隻手将他拉得更緊了。路千河近乎是用一種很陌生的語氣喃喃道:“不這樣說的話,你就聽不見了——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喬相宜:“什麼?你到底想說什麼?”
路千河歎了口氣,用了一種不知是緊張還是無措的語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是在哪裡走丢的?還有,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過一個長得很像‘飛花帖’、就是那個金葉子一樣的小船?若是已經看見了,說明……時間完全錯了,現在……可能已經是春分了。”
喬相宜沒有想起哪裡有“金葉子”一般的小船,但他想起,追司徒善來時,卷進了一個圍成圓走的詭異人群,他和路千河就是在那時走丢的……
想到這裡,他的手心便不自覺出了汗。
“不是……我沒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喬相宜起身,想向路千河問清楚,卻被路千河拉住了。
路千河好像歎了一口氣:“我沒有辦法一句話解釋清楚。但請你記住我接下來說的話——待會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路千河說完這句話時,二人手心的紙人掉落——喬相宜的目光透過路千河的肩頭,看見運河上的船隻……瞬間少了一半。
順着那消失的船隻,他看見天色驟變,運河的河面變得霧蒙蒙,折射出淡淡的金色。
岸邊,聚集的人群被一群迷霧掩蓋,有驚呼聲不斷傳來。漸漸地,迷霧彌漫,人群随着那片灰金色的疊起,跟消失的船隻一樣……“減少”了一大半。
與此同時,灰金色的霧中,運河的稀疏船影上空懸起四座高台,在東南西北的四角懸浮——猶如瓊樓玉宇,俯瞰衆生。
運河之上,站在灰金色迷霧裡的王思源發現:自己身下的船隻被迷霧隐匿了一大半。而方才運河中心的,載着飛星劍派衆多女修的那艘畫舫,不知為何在迷霧中失去了方位,震蕩出一片呼嚎聲。
緊接着,王思源發現自己腳下的甲闆也不再平穩,她晃晃蕩蕩,隻覺得自己要被那迷霧吸了進去。混亂中,方才還在訓斥她的玲珑扶住了她,對她做出了“噤聲”的手勢。
運河上方——西南北三個角的高台閃過一道光。白光閃過的瞬間,喬相宜仿佛窺見那高台深處藏匿着什麼人影……
“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等等,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那這裡……?
喬相宜急忙回頭——這一動辄才發現,他聽不見路千河說話了。
與此同時,方才那位說“待會見”的女修項真,突然從運河的迷霧中禦劍歸來,降落在了喬相宜和路千河的身側。
“也許,你們走不了了呢。”項真掃了他們二人一眼,拂袖道,“他說的不錯,這位道友,這裡不是元京——而是幻境,你沒注意到嗎?”
喬相宜:“……什麼?”
“我的意思是,這裡不是現實中的元京。”項真慢悠悠道,“而是一個看起來,和現實幾乎沒有分别的……幻境。”
幻境……?所以路千河方才說“這裡有問題”,是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他們來的地方不對,這裡已經不是“元京”了?所以水面上的船隻、岸上的人群,才會突然消失。
但,“時間”錯了又是什麼意思?
喬相宜張嘴要說什麼,卻見身旁“發不出聲音”的路千河先他一步,将腰間的長劍警惕地對準了項真。
項真的眼神掃過路千河,又轉向了昏迷的司徒善,“我本來還擔心,這位小公子不小心擅闖了‘靈軒’該怎麼辦呢。差點沒注意到,你們身上都帶着寫了名字的飛花帖——既然都帶了飛花帖,那麼飛花帖将你們引召到‘靈軒’中,也算是正常流程。”
喬相宜好像聽明白了:他們進入了一個被稱之為“靈軒”的空間——貌似是因為“飛花帖”的指引。
項真道:“這并不難理解。你們在現實中的元京,穿越了某個和‘靈軒’交疊的連接點,在那跨越那個連接點的一瞬間,‘飛花帖’充當了門鑰匙一類的角色,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這裡的大門,而我,剛好負責巡視結界的邊緣,所以遇見了你們。”
項真不請自來,近乎已經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喬相宜還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他喊住了項真:“不對,元京會武的時間地點是春分當日、西市廊橋。但,不是還沒到春分嗎?”
“我方才說了什麼來着,你們仔細回想一下。”項真笑了笑,看向了路千河:“這位道友,你的天分不錯,竟然能夠發現這裡時間的流速和現實不同。但,你是否有些過度緊張了?今日的确是春分。不過,是靈軒内的‘春分’——從你們踏進靈軒的那刻起,這裡的時間流速就已經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