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晏清頂着黑眼圈，對來人質疑道：“是你引來的萬象蟲？”
實際上曲晏清将重心全放在了——屏障被打破了。
喬相宜道：“不……不是我。”
曲晏清心道：不是他？難道煙波鏡的屏障還真是被萬象蟲強行破開的嗎？又搖了搖頭，道：“算了，你估計也沒那麼大本事。”
“發生了一點意外，我一時半會沒法解釋。”喬相宜道，“總之，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曲兄，你也一起！”
說實話，喬相宜有點不太擅長對付曲晏清，某些時候……他總覺得這位和他有些“八字不合”。
喬相宜自請開路，用他手中扇子清掃障礙——一通操作後，方才還擁擠着萬象蟲的分岔口霎時騰出一條路來。
被迫上了“賊船”的曲晏清，十分倦怠、且若有若無地，掃了喬相宜手中的扇子幾眼。
那扇子拿在喬相宜手中，看上去像紙頁一樣輕，扇面上卻遍布做舊的符咒和花紋，最中間還裂了一道難看的縫。這十分紮眼的醜扇子，甩起的罡風卻有激起千層浪的威力——兩側的萬象蟲身體瞬間被橫空斬斷。
但萬象蟲生命力異常頑強，原本橫陳在道路兩側的、蔫蔫的碎裂身軀，不一會兒就重新長出了腦袋……分裂出的身體變小了，數量變得更多了。
這回，衆人眼中的萬象蟲，不再是司徒善所見的“和藹可親”的大魚形象，清一色的變成了扭曲的蠕動“大蟲”。
方才喬相宜用罡風破開的一條路，此刻又密密麻麻的多出許多新的障礙物來——身軀龐大的萬象蟲裂開的内髒部位又爬出許多新的萬象蟲……簡直無窮無盡也。
突然繁殖的萬象蟲不斷逼近，一些從犄角旮旯陸續爬來的已經滾到了前方的分岔路口，還有些仗着身材減輕了一半，追來時直接爬上兩側的樹，從半空中往下跳……
王思源被這景象驚出了一身冷汗。她将手中的短劍揮了又揮，卻依舊抵擋不住那些半空中落下的萬象蟲數量上的優勢。到這裡，她才突然發現——那些萬象蟲隻黏自己，并不黏她身後那位“氣定神閑”的曲公子。
王思源一時走神，突然感覺到肩膀上一陣刺痛……一隻萬象蟲跳到了她的身上。
“不要——”
王思源在大驚失色一瞬間，近乎靈魂出竅般想到了很多事情。
她想：要是……要是手裡的短劍，可以化為箭矢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一個一個，将那些醜陋的爬蟲釘在地上，防止它們再次一分為二，再次濺出惡心的汁水、露出可怖的獠牙。
不像現在，她可能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王思源的虎口被萬象蟲咬住，短劍瞬間落地，她一時錯愕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感到更多的萬象蟲爬上她的身體……
在她即将被吞沒的一瞬，那些蠕動、張着恐怖大嘴的萬象蟲在視線中變得扁平，化成了一道道箭矢，從她的耳畔擦身而過。其中一道利箭，裂石穿雲，徑直射向了趴在她手臂上張牙舞爪的大蟲……
萬象蟲和箭矢的殘影在視線中一齊隕滅。
驚魂未定的王女俠，在下一秒看見了曲晏清的死魚眼。
她顫聲道：“謝……謝謝。”
曲晏清踩着腳下形态不一的“萬象蟲”屍體，淡淡道：“不用謝我，不是我救了你。”
“我之前說過，所謂萬象蟲——它的形态由眼見之人的意志決定，不由它自身決定——你想它是什麼樣，它就是什麼樣。方才你的求生意志強烈，在你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你将萬象蟲想象成了能夠帶給你力量的事物，所以它才會放過了你。是你的意志戰勝了它——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王思源有些迷茫：我……救了我自己？
她将萬象蟲幻想成能夠破開陰霾的箭矢，于是它就真的成了箭矢？
王思源覺得有些費解：“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萬象蟲隻是幻象，沒有實體？可是我方才被它咬過的地方，确實非常疼啊。”
曲晏清道：“你們先前見過河裡的胚胎，所以先入為主了它的形象，自然被攻擊時會有疼痛感。你可以理解為，萬象蟲是可以被随意捏造形狀的‘實體’，就像泥巴——一個類似泥巴的，靠吸食恐懼而生，可以被随意捏造的胚胎怪物。”
曲晏清心道：若是萬象蟲在一個人眼裡，變成了他最恐懼的事物，那無論旁人如何提醒，這個人都無法破除心中陰影——他是救不回來的。某種程度上，萬象蟲不算是緻人于死地的毒物，它隻是一種利用人性弱點，請君入甕的“道具”。
若是被引誘的人心志堅定，反過來利用了萬象蟲的特性，将一部分萬象蟲變成他想要的“形狀”，吸食了那人意志的萬象蟲反而會被影響，以至于倒戈。倒戈過去的萬象蟲會反過來“殺”掉同卵的萬象蟲——就像方才王思源使出的“箭矢”。
在曲晏清看來，在碰到真正的高手時，萬象蟲毫無效率可言，而不适合用于戰場。更何況，養育萬象蟲這種生物本身也十分費心費力。
而突生變故、亂象叢生的元京會武，頻繁出現這種奇怪的生物，背後操縱這種生物的人……一定是個“玩心”很重的人。
“原來是這樣，難怪方才……它們都在我這邊。”王思源不好意思地撿起了短劍，但又不敢再去看身後的排山倒海。
王思源心道：這位曲公子面對危險沒有絲毫恐懼，所以萬象蟲都不往他那邊去……是這樣嗎？
想通這層後，她又在心中默念了幾遍，再睜眼時，周圍的萬象蟲也逐漸散開了。
“不錯，你很聰明。”曲晏清道。下一刻，他似乎把視線轉移向了别處：“還有一個原則是，雖然不同人眼中的萬象蟲有所不同，但一群萬象蟲同時在場時，它們會優先攻擊場上心靈最脆弱、恐懼情緒最多的人。”
那麼，除了王思源之外，在場還有誰最恐懼？
另一頭，喬相宜和司徒善好像在商量什麼事情，顯然是沒聽見後頭的動靜。隻見司徒善正十萬火急地被一隻萬象蟲追着跑。那大蟲體積龐大，連喬相宜的罡風都招架不及，張牙舞爪地貼面而來——
王思源見狀，集中生智道：“曲……曲公子，我有個問題。我方才的攻擊，在别的地方也能奏效嗎？”
曲晏清微眯着眼睛：“原理上是這樣，但具體執行，要看你的意志力強不強。”
畢竟，他覺得方才王思源能夠死裡逃生，是因為生死一線時“求生”的意志占了上風。而生死一線，這對一般人來說，可并不多見。
王思源粲然一笑：“好，我明白了。”
下一秒，正貼臉吓司徒善的萬象蟲張開了大嘴，被一隻“箭矢”穿透了身體，化成稀泥落在了地上。
司徒善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王女俠提着短劍降落在了他的身側。
王思源冷笑道：“哈，我想殺你的意志果然很強。”
喬相宜耳朵很靈，所以即使方才分了心，也大緻聽見了方才王思源和曲晏清的對話内容，他遠遠地瞧見了曲晏清，收了扇子，道：“多謝曲兄提醒。”
司徒善似乎根本不關心方才自己是怎麼獲救的，直接跌落在了地上，神情有些呆滞。
王思源還以為他被方才的萬象蟲吓傻了，連忙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這人……哼，逃跑都要走神，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這時，隻聽喬相宜出聲道：“司徒兄，繼續在邊緣探路，還會有被偷襲淘汰的風險，因此我們現在必須組隊前往陣眼處，主動參與競争。你，聽清楚了嗎？”
“我沒聽清楚！”司徒善道，“不。喬兄，你再說一遍？”
喬相宜頓了頓：“好，我再說一遍——這附近最近的陣眼，在運河西岸的司徒府。這次，你聽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