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的夜殷在打完招呼後保持了高質量的沉默。
熒接着道: “既然你回來了,那麼計劃有變,介于你現在的狀态,我認為我們還是得好好休整一番。”
“戴因斯雷布最近又在給教團找事,處處阻礙我們,你得小心些不要讓他看到你,最好也别再故意去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回來。”
“不管你會不會聽,該說的我總要說。”
一點也不意外夜殷的沉默,熒神色如常地說道,根據她的意思,夜殷知道了那位拾枝者目前的行動,還有各處深淵教團的大緻活動範圍,同時夜殷還被要求了許多事去做,比如說,讓因他的蘇醒鬧騰個不停的深淵生物們安靜下來。
作為深淵的公主殿下,熒每天都很忙,這片國度漆黑又過于寬廣,手下和幾位深淵詠者之間的聯系多如繁星,光是這裡就有這般複雜的聯系網絡,更不要說提瓦特地表之上了。
所以很多時候熒與地表的聯系包括進出都靠夜殷打開深淵裂縫來進行,不然的話就隻有推算或者碰運氣來尋找出口。
“記住,你是我們的戰友,暫時别找麻煩,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也得需要你開路。”熒補充道,“不是什麼棘手的問題,但我得去處理一下,望理解,再見。”
在夜殷聽話地為其打開了一處如世界傷痕般的裂口後,熒帶上了幾位深淵詠者很快從裂口處離開了。
直到她離開,夜殷也沒能和深淵公主說上除了那句招呼以外的話,還莫名其妙的成了某種可移動式的傳送錨點。
***
找到了。
他的……屍體找到了。
夜殷眉頭緊鎖,看着地上那具幼小的肉團,上身和大半的頭部已經被魔獸撕咬得血肉模糊,扯得支離破碎,如果不是那件灰色的棉襖上的補訂和他記憶裡的一模一樣,夜殷基本上分辨不出這塊肉團具體的樣子了。
有着漆黑長發的青年蹲下身來,面無表情地用手輕輕地從那團幼小的肉塊上摸索出一堆碎渣,雪花球的殘片紮破了胸口上的皮膚流出冷冷的黑血來,裡面的冰甚至還未融化,紅色的針織手套曾是那麼漂亮,現在卻沾滿血污看不出原來的顔色了。
那正是前不久與阿賈克斯和伊琳娜道别時夜殷收到的禮物。
不過是日常在這片漆黑的地方閑逛而已,沒想到會找到這麼……吓人的驚喜。
呆在這裡的時間長了,他早就不知道時間是否在流逝,自熒走後也過了許久也沒再呼喚過他,夜殷就幹脆用着這具青年人的身體在深淵裡到處亂逛,找尋離開深淵的方法。
他隻需要時不時揍一頓不長眼要來招惹他的魔物就行,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具青年的身體不需要進食,流血狗看到他就跑。
想在前世的遊戲裡可從來都是隔了老遠流血狗一個閃現就過來把他的新手盧姥爺抓死了。
但沒成想會在一處像是祭祀用的平台上找到“自己”的屍首。
夜殷表情複雜,一時之間竟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您想修好他嗎?”
突然夜殷卡頓的思緒被一道聲音打斷,引他側目。
是他之前見過的一名女士,金色長發,有着青藍色十字星瞳孔的眼睛,她頭戴墨綠色護目鏡樣式的飾物,臉上還挂着一副金絲眼鏡,俨然一副學者的做派,但她身上的服飾卻是像法師袍一樣花紋繁複的藍色魔女裙。
“您想要修好這孩子嗎?”耐心地再問了一遍,金發女性微微擡頭看向青年那暗紅色的眼睛,她神情寡淡,“就當是交換好了,我在您這兒拿了那麼多樣本,一直都沒能和您正式打個招呼,就算是我也是會不好意思的。”
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黃金]的萊茵多特·哈雷霍恩斯,您可以叫我萊茵……或者是魔女R,總之是個煉金術士,修複殘體的知識我正巧懂得。”
“如果您想我施展一番這些知識的話。”
老早萊茵多特就注意到過某處若即若離的視線在如影随形,若有似無地跟着她,起初,她隻以為那是深淵裡漆黑的魔物的視線,并沒有在意。
直到她的煉金配方突然取得了更進一層的發展,樣本突兀變異,她才發現「污染」的消散,那時她才意識到「深淵」已然蘇醒。
不出意外地找到他時,那道漆黑颀長的身影正懷抱着一團灰撲撲的小東西,呆呆地站在那裡。
萊茵多特今天剛離開煉金房走了沒多遠看見的就是這般景象,她從那青年身上濃厚到可以溢出來的「污染」來看,這位應該就是「深淵」本人沒錯了,和五百多年前的氣息一樣一點兒沒變。
隻是不知道他懷裡的這個幼童和大名鼎鼎的「災厄之主」是什麼關系。
萊茵多特微眯了眯眼睛,鏡片很好地遮掩了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暗芒。
“你真的能修……治好他嗎?”夜殷感到喉嚨一陣幹澀,可能是不怎麼開口說話的緣故,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覺得十分陌生。
“這是自然。”對方冷淡的音色中透露的可是一名來自天才的自信。
夜殷的心情複雜,跟等待手術結束的家屬一樣忐忑。
所幸過程相當順利,沒過幾天,等夜殷再次見到萊茵多特的時候,她牽着一個灰發黑眼的小孩來到夜殷跟前。
以幼童的視角來看,夜殷脖子都快要仰斷了都看不見另一個自己的眼睛,青年的那具身體要蹲下來才能勉強與幼童的他平視。
嗚哇,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雙視角吧,一高一矮可真神奇,夜殷想。
而且,好偉大一張臉……夜殷直接看呆了,淚水就差從嘴角留下來,抛開那危險的氣質,青年蒼俊的臉簡直似白月點綴了兩顆上好的紅血寶石一樣,既柔和也鋒利。
看着小孩的自己萌萌地瞪大眼睛目不轉睛盯着他,夜殷簡直要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而且笑起來的自己更好看了!夜殷直接上手摸了摸那張偉大的臉,在心中哭泣,嗚嗚嗚自己居然能擁有這麼偉大的一張臉,簡直了。
就是配色加長發有點像點刀哥,是錯覺麼?
明明是以不同個體的身份行動,思維相通卻也獨立。
——與自己共享思維的另一個自己還真是神奇。
在夜殷觀察自己時,萊茵多特雖然一直神色不變地安靜待在旁邊寫寫畫畫,記錄着什麼,但她其實也在悄然觀察着面前這兩人的互動。
“對了,我修好……治療好這孩子後,發現他的基因裡産生了一點微不可查的異變,發色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灰色,不過,這應該不礙事。”
聽到萊茵開口,夜殷才想起還有外人在,他尴尬地起身,用那青年的身體說: “多謝了你……萊茵多特。”他的話還是很少,“此物贈予你。” 說着便将一塊黑色的閃耀着不知名的光芒的晶石遞給了萊茵多特。
夜殷可不是随便亂給,他是知道萊茵最近一段時間都在深淵底部尋找着種晶石般的質料。
這附近一帶的晶石她都給挖完了,而這裡的礦物并非像遊戲裡那樣可以刷新再生,挖完了就真的沒了,連深淵裡都這樣。
可誰知萊茵多特居然拒絕了。
她搖了搖頭說,“不必了,我已經不需要了,而且我最開始也說過,這次本就是我的回禮,您不需要再感謝我。”萊茵多特扶了一下眼鏡,關上筆蓋,“啊,請不要誤會,我拒絕也是因為我的煉金術已經取得了喜人的成果,我不再需要‘黑土’了。”
“而且我也有私心在其中,想必您也知道。”她将男孩推向夜殷,對青年說:“我在這孩子的身上試過了,‘白垩’的确有更好創生之能,是個更好地質料,這或許就是遺傳物質發生異變的原因,進階版的‘黑土’果然好用很多,要是再加上隙原體的……”
夜殷知道再說下去自己可能一個字也聽不懂了,夜殷趕緊打斷她,萊茵情緒似乎也很高漲,道了句歉後就一副趕時間般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樣子,夜殷便主動和她說了再見。
告别了萊茵多特後,夜殷又回到了他那無聊的日常裡——在深淵裡閑逛(打架)找出口。
照常痛打完模樣奇怪的獸型魔物後,夜殷用力甩掉拳頭上的血漬,不得不說還是青年的身體更好用,腿長手長,戰鬥速度相當優秀不說,力氣也大得離譜。
讀作閑逛寫作塔塔開的日常,其實他也是在等待深淵那些随機出現的裂縫,好盡快找到回到現世的通道,盡管說他自己也能開通道,就像先前送熒離開那樣,但夜殷還是有些害怕,不敢随意施展自己的力量去進行傳送。
他也做過深淵傳送法的實驗,無一例外的失敗結果讓他完全喪失了信心,就怕自己一進去就被絞成肉泥。
夜殷還記得前世時讀到提瓦特關于深淵的時間描述,深淵一月地上一天,而且可能還不止是這樣,也許更誇張也說不定。
漫長的歲月無時無刻不在消磨他的記憶,為了不過早變成老年癡呆,夜殷處理完熒交給他的事後,也很努力地在找事做。
但他忽視了一個很緻命的問題——幼兒的那具身體是個人類。
在不知過了多久後,直到夜殷幼兒的那具身體終于因貧血倒下了,他這才真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萊茵多特不是醫生,她修複的僅僅隻是□□部分的缺失,可治不好這具身體上本來就有的疾病。
吓得夜殷趕緊把青年身體上的精神力都集中回了那具幼兒人類的身體上,這才從昏迷中醒來。
但那感覺也不好受,和很久沒吃飯的身體顫抖一樣有着發自靈魂的痛,夜殷趴在地上親眼看見自己的另一具身體在失去自己的控制後緩緩變成黑霧消散了。
他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抖到不行,眼前也陣陣發黑,這個樣子他要怎麼繼續找回去的路。
也不知道當初熒是怎麼敢走進那道裂縫裡去的。
腦子發昏的夜殷壓根沒注意到腳下不知是何時打開的裂縫,隻覺得好像有一陣白光閃過,失重感接踵而至後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