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糕,早知道鴨鴨會因為這個生氣就該不胡謅那句話,也不該為了圖好玩當初腦抽讓馬甲叫他二當家。夜殷有些後悔的想。
連剛剛的那段話都是夜殷自己瞎掰的,真正的原因隻是倉促間他沒想好該怎麼解釋「折射者」身上與本體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和影響。
在至冬,能和深淵多少扯上點聯系的估計隻有阿蕾奇諾和皮耶羅兩個,一個是厄月遺孤,另一個是坎瑞亞前宮廷大法師,他們都是深谙深淵及其存在複雜的人,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他們自然不會詢問騎士任何關于深淵的事。
至于其他席位的執行官?他們就更不會關心這個了。
執行官之間的聯系最好的關系表現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或是因為性格,或是因為立場,大家心照不宣,也不會有人在意。
女皇大人同樣如此,對于她麾下的每一位執行官,都能感受到獨屬于那位冰之神寡言少語下的寬容。
夜殷甚至在每次面見女皇的時候都感覺到自己可以精準地猜中她的每句說辭的語氣想要叙述的内容,這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大抵足夠說明女皇在很久遠的以前就同那時候的‘他’認識,清楚他的底細。
久而久之,記性越來越不好的夜殷忘記給自己編一套馬甲與本體之間合理的交集。
隻能試試随機應變。
走到離家有一定距離的樹林邊,昏黃的煤油燈照亮了二人周身,夜殷低着頭靠在一顆桦樹上,直到達達利亞站在他對面時才擡頭看向他。
兩對無法折射任何光亮的眼睛對視片刻,夜殷讓布布率先開口道:“你真想知道有關于深淵的秘密?”
聞言達達利亞搖頭:“我隻是想知道在你身上發生過的那些事。”他補充道,“不管是否與深淵有關。”
夜殷長歎一口氣:“好吧,但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達達利亞直擊重點:“就談談那個紫色眼睛的男人,他是誰,你為什麼幫他做事,為什麼深淵裡的魔物總揪着你不放,又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那副遍體鱗傷的樣子。”
他死死盯着那雙沒有絲毫攻擊性的黑色眼睛,不放過任何藏匿于其中的情緒,“還有,你在秘境裡到底看到過什麼?”
一針見血呢,不愧是達達利亞。夜殷點頭感慨道。
很多明擺着的事夜殷從來不喜歡戳穿,達達利亞也是,他一般不把弱者放在眼裡,也對小人物提不起興趣,能奪得他目光的從來就隻有強者。
而夜殷則是不在乎,作為一類重度缺心眼兒鈍感力還拉滿的玩家,他不喜歡展鋒露芒和排布計劃,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純粹是腦子太簡單,根本想不到也不喜歡想到那裡去,但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前世生長在一個和平國家裡,于此的影響夜殷也總喜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而從不在乎他人的惡意。
第四天災的想法很簡單,對npc表現得不在乎是因為沒血條的npc打不打都沒什麼用,而npc如果可以觸發任務他們又會為了獎勵才在其身上費盡心思,這是獨屬于這類玩家的有恃無恐。很有特色,也非常好識别,讓人抓不住他們行事的重點不說,也讓人完全猜不到他們下一秒會出現在哪裡。
完全跳躍性的思維和行動讓多托雷十分好奇,甚至多次在共同行動中派人跟蹤過他,美名其曰數據收集,但是真要問的話,也隻會得到“不知道”或者“想做就做了”這樣簡單的回答。
平心而論,夜殷也喜歡戰鬥,特别是當他切身體會到了自己現在生活在這個活生生的遊戲世界裡之後,能放開手腳的同強者戰鬥實在令人着迷,也往往因為「折射者」的卡牌特性,隻需忍耐些許疼痛就可以近乎無限獲得增傷和複活的技能機制讓夜殷不那麼在乎自己的性命,他在把「折射者」練起來之前和魔物幹個仗幾乎都是玩兒命的打法。
要不是卡牌的立繪特效讓他露出皮膚的部分不會留下傷疤,「折射者」的臉上怕是早就被各種疤痕給弄得面目全非了。
托這些特性的福,愚人衆裡也有不少人都十分懼怕夜殷,比達達利亞聽到的某些謠言還更離譜些,第十席的名諱在那些人嘴裡更是禁忌般的存在,讓人十分好奇夜殷以前到底做過什麼。
據達達利亞加入愚人衆以後所知曉的情報來看,女皇時常将一些在他看來都十分兇險的任務交給夜殷。
和他的不同,夜殷要處理的任務往往不止是外派征讨和清剿深淵魔物,其中還包括處理其他執行官手下用不順手的棋子們和遍布大陸各處的叛徒。
這是所有任務中既危險又最複雜的部分,畢竟魔物什麼的都還好說,但是人類才是最難揣測的動物,會耍陰招的家夥比比皆是。
在夜殷多次拒絕他幫忙的時候,達達利亞心裡還稍微有些對女皇的怨怼,他過了很久才慢慢理解女皇這番做法的深意。
都是因為深淵……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任務裡有多少是與深淵相關的。師父也曾透露過些許,叫他沒事最好不要去招惹和挑釁深淵裡看起來與普通人類長相别無二緻的那些生物,學藝不精死了她可不管。
“那些生物難道比師父還強嗎?”如一頭幼狼般喜歡橫沖直撞的阿賈克斯問。
“笨徒弟,世界之外總有更強的存在,喜歡挑戰強者固然是好事,但是前提是你要活着去挑戰,輕易就送命可不劃算。”那天難得心情不錯的絲柯克拍拍他的腦袋說道,“深淵就是另一個世界,這裡是不屬于人類的世界。”
這句話達達利亞始終銘記于心,在深淵的三個月裡他也殺死過那裡絕大多數的魔物,卻再也沒見過那些巨大的黑色藍色的鲸魚和那個紅發男人。
那個叫法圖麥的紅發男人身上偶爾會傳來過于濃郁的混沌氣息與血腥味,讓他有種反胃感,那近乎是一種生理性的恐懼在作祟,更别提細看之下那雙銀灰色的眼睛裡到處亂爬的密密麻麻的紅色線條。
那些血紅的小蛇,阿賈克斯領教過它們的厲害,它們甚至可以悄無聲息地鑽入活物的皮膚下操縱它們殺死它們,這種詭異的手段達達利亞沒在别處見到第二次。
深淵裡的類人形魔物能力都十分詭谲,他們一些有理性,一些則沒有,每日訓練完後如果還有力氣,阿賈克斯就會躲在暗處偷偷觀察他們,他發現人形魔物對深淵晦暗的“天空”幾乎是持有一種既畏懼又崇拜的态度,好像就隻有法圖麥和那個紫色眼睛的男人是例外。
“那位沒有屬于這塵世間的名字。”達達利亞聽到布布這麼說。
“幫祂打掃庭院的時候我戲稱祂為‘大當家’,祂沒拒絕,所以就不知不覺這麼一直叫下去了。”
伴随着布布平靜的聲音,夜殷思忖幾秒接着道,“我在深淵的死亡不止一次,甚至我本人的能力都極其不穩定,會随年齡增長不定時地吸引魔物和掠食者,被迫做啞巴就因為這個,如果不是祂賜予我祝福,我恐怕連在常世行走的資格都沒有,而二當家的稱呼隻是布布學壞了而已。”
“嘎嘎,才沒有!”布布立馬反駁道。
歸根究底是卡牌當初太早出廠造成的“早産兒”缺陷,連系統上報都沒法修,隻能嘴硬說是卡牌特色喽。
“什麼。”湛藍的眸子大睜,達達利亞似乎迅速想通了一些事的關鍵部分。
難怪,這樣一來夜殷身上的一些謎團也解釋得通了,這才是為什麼他總是時不時失蹤,和他的聲帶和心理明明沒問題也從不說話的真相。
而根本沒察覺到達達利亞現在内心震動的夜殷接着叙述:“現在想來,我能在深淵正常的開口說話也是因為那裡磁場吧。”
在深淵裡,魔物才不會因為他的聲音(bug)突然出現,擅自奪人性命。
“深淵的知識是毒素,而我被毒素的賜福所詛咒,代價便是在常世保持沉默,這已經是我所能支付的最小代價了。”
“而關于祂的事,真的很抱歉,埃阿,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們的關系頂多隻是雇主和受雇者,或者隻是勉強算得上認識罷了。”
等布布說完這些,夜殷立馬警惕起來,他環顧四周,沒有發現有深淵裂隙出現的痕迹時才放下心來。
“而不願意告訴你的原因也是這個,有關深淵的一切都極其不穩定且危險,就算你不害怕,但冬妮娅他們呢?我害怕我會傷到他們,雖然有【堅冰之誓】,但那畢竟是一次性的。”
「折射者」自從獲得神之眼後從元素戰技裡催生出了一個名為【堅冰之誓】的固有天賦,它能在一定範圍内給隊友一個雙層護盾,讓隊友不受到緻命傷害甚至還可以複活,但其受限不僅是距離,還有單場戰鬥隻能觸發一次。
這還不排除是否會對普通人管用。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留下的那些人,還有老爺子的人都在幫我照顧我的家人不是嗎?你上次不是還說過仆人也在暗中關照我的家人,就算不相信你自己,也總該相信我吧。”達達利亞眉頭緊蹙,他可不愛聽夜殷這種杞人憂天的想法,就好像他不相信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一樣。
夜殷平靜地看着面色不虞的達達利亞若有所思,而布布在說完那最後一句話後慢慢靠近夜殷的臉頰趴在他的頸窩裡蹭了兩下,閉上眼似乎就這麼睡着了。
見布布已經電量耗盡,夜殷隻好比着手語說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總之,我會好好留意自己身上的一切,盡力不會讓深淵力量失去控制。〗
〖啊,不知不覺已經這麼晚了,幫我跟托克和特拉蒙叔叔說一聲對不起,今天晚上我就先回森林裡去了,期待下次再見,埃阿。〗比完這句話夜殷就打算溜之大吉。
“不行,等等。”見夜殷要逃走,達達利亞下意識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但這瞬間手下傳來的觸感着實令他心驚。
隔着那層薄薄的袖口都透出一股浸骨的冷,他像是握住了一整塊冰。
夜殷的身體之前有這麼冷嗎?他下意識這麼想。
達達利亞喉結微動,本來想說出口的挽留和那個問題在嘴角一轉變成了另一句話,“你還沒解釋,在那個秘境裡,你看到的是什麼。”
“是……”
〖是哦。〗沒逃掉的夜殷心如死灰地點點頭,确定了達達利亞的接下來想說的話。
“呵……這,還真是丢臉丢大了。”達達利亞另一隻手捂臉,充血的紅從耳朵尖一直燒到脖子根。
等了半天沒等到夜殷回話才想起來布布好像睡着了,達達利亞紅着臉深吸一口氣擡頭直視夜殷,問道:“對于我的那種想法……你看到那些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系統也在夜殷腦海裡喟歎:〖哇,他真問了,勇士啊。〗
每次都釋懷很快的夜殷:〖啊?這不能問嗎?〗
系統:〖屬木頭的宿主懂個屁!〗
突然被罵,夜殷大為震驚:〖我幹什麼了!要罵我?〗
達達利亞沒在夜殷臉上看到任何戲谑或者厭惡的表情,發現他依舊是一臉平靜時,臉紅得更厲害了,他湊到夜殷跟前緊盯着夜殷的臉仔細描摹着他的五官和眼睛裡的一切,急切地等待着夜殷接下來的回答。
“回答我好嗎?”
夜殷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也沒急着與達達利亞拉開距離,他用另一隻手比着手語道:〖不用這麼緊張,埃阿,我理解這是正常生理現象,請别在意,我依舊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系統懸着的心終于是死了:〖完了,完了,墜機了。〗它激動得不行,〖你才是那個該裝青少年模式的人!你真的是成年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