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嘗試想象一個春天。
卻發現她隻能想象冬天。
在一個溫柔幹淨敞亮的地方。
想象那寒冷的,布滿灰色的季節裡的景色,想象有個小小的雪人安靜在她旁邊,陪伴着沒有家人的她,那裡沒有黑暗的房間,沒有吃不完的藥,沒有打不盡針,沒有不喜歡的玩具,更沒有鑽心蝕骨的痛苦和無妄的災難。
被人歧視,躲避,拳腳相向的歲月裡,是許許多多從天而降飄落在她眼前的雪花融化了那些令她恐懼,讨厭,憎惡的人,在她承受的苦難中隻有這些雪花還願意傾聽她的故事,願意陪伴她入睡,願意在每晚的病痛裡給難以入眠的她鎮痛止疼。
所以在雪花消失的那一刻,女孩覺得難過,更不知道難過後該怎麼做。
說到底她究竟是對什麼樣的存在抱有依賴呢?那幾乎是種莫須有的幻想,她終于瘋了嗎?
女孩覺得她瘋了也挺好,起碼瘋了就不會覺得難過了,也不會再覺得痛苦了。
喜歡嗎?
那些被人稱為玩具的東西。
被砸碎的注射器有手臂那樣大。
紮進脊髓裡的針管有她的指頭那樣粗。
撕扯身體的絞鉗,折磨到人精神錯亂覺得疼痛都有趣的藥物就是她童年的玩具。
那些腦海裡一刻不停回蕩的慘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嚎讓記憶染上黑色的泥漿。
瘦小的孩童在連恨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年紀裡瘋狂憎恨世間的一切,從她心髒裡的愛全部被敲碎的那一刻起,憤怒與恨就是構成她的所有。
直到寒冷的灰色雪花平息這份怒意。
它在冬天裡說:你不該出現在這兒。
它在秋天裡說:你有愛你的媽媽。
它在夏天裡說:你該回家。
它在春天裡說:快逃吧。
柯萊。
*
所以她在一個春天離開了地獄。
因為一場大火和一個模糊的背影。
火焰融化了無止境的雪花,女孩想起了名字,記起了家,她的眼淚告訴她,她曾有個愛惜她的媽媽。
*
“别碰我!”
柯萊把自己裹在肮髒的鬥篷下,纏滿繃帶的身體和面龐皆傳來疼痛,她揮開又一個拿那種憐憫眼神看她的人的手,他們像看可憐蟲的眼神讓她打心底生出厭惡。
柯萊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森林裡鳥語花香,這似乎又是個春季。
幹涸的血迹沾在手心的繃帶上,她的左眼已經被血糊住看不見,火焰灼燒的痕迹遍布她半張臉,這是在逃跑中被掉落的房梁剮蹭後留下的痕迹,傷口和繃帶粘連在一起。
傷口處的繃帶看上去不算舊,但神智疲憊的柯萊看不見自己頭部的繃帶,她隐約感到傷口沒有像昨日那樣痛,她唯一還有的念頭便是自己還不能停下,她得走地再遠一點,再遠一點,不能停下,不能停下,絕對不能停下,絕對不能再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三天時間的日夜兼程和營養不良對她的身體傷害很大,但緊繃的神經讓她不能停下。
一不小心滑下山坡,碎石劃破了柯萊的膝蓋和小腿,點點血迹散落在碧綠的草葉上,她就像感覺不到疼痛那樣又馬上站起來繼續走。
她要回家,但她沒有地圖,也不知道須彌在這片大地的何處,她隻是機械性的警告自己不可以停下。
她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全身僵硬,在模糊的視野指引下走上了一條人最少的小路。
“小朋友,小朋友?你一個人走這種土路很危險,真的不需要我們送你一程嗎?喂!”
一名商人有點擔心這個走路搖搖晃晃的小朋友,但柯萊對陌生人的關心充耳不聞,她的腦袋很痛,基本聽不清疲憊以外的聲音。
所以她沒發現一隻不遠不近跟着她的小小的身影。
“唉,這小姑娘怎麼也沒個大人看着,嗯?看她去的那個方向是蒙德,蒙德最近連野外都很安全,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問話沒得到回應的商人沒生氣,他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再追上去多管閑事。
不多時,商人低頭看見一隻毛色純灰的小貓慢慢踱步路過自己的小店,向着那個小朋友離開的方向走去。
“咦?哪來的小貓,要吃小魚幹嗎。”
見這小貓看上去還挺幹淨,商人心血來潮地拿起小魚幹走上前,想着貓貓性格如果不錯的話就順手摸摸它。
灰色的野獸嗅了嗅商人遞過來的小魚幹沒有吃,毛絨絨的胡須蹭在商人手上有些癢,商人青年像是沒見過這麼不怕人的小貓,發現小貓不怕他後輕輕地揉了揉貓咪油光水滑的背毛。
灰貓眯着眼任人類撫摸它的皮毛,尾巴尖一下一下拍着地。
“好乖的小貓。”商人笑了,他鬼使神差地問一隻不會說話的野獸,“難道你是在照顧剛剛路過的那個小朋友嗎?”
剛問完就覺得自己像個傻子的商人把自己給逗笑了,可哪知他清晰地看見了這隻黑眼睛的灰貓眯起眼人性化地沖他露出一個笑來,然後抖抖胡子點了點頭,悄無聲息躍上遮陽棚,很快消失在了商人視野裡。
空留被震撼的商人在風中淩亂。
“是稻妻傳說中的妖怪?不對,這裡還算在璃月的地界,難不成……”
“是仙人的化身!”
越想越覺得合理,商人趕緊站起身雙手合十向灰貓離開的方向拜了拜嘴裡念念有詞,說着什麼仙人保他财運順利之類的話。
“呵呵,灰貓仙人嗎?真是令人懷念。”一旁也看見了貓咪人性化動作的老妪撫了一下自己的拐杖,仔細數着自己知曉的傳說。
“師父,您在說什麼啊?”個子小小的女孩牽住老婦人的手說:“食材都買好了哦,我們快回去找師姐吧!”
“沒什麼,走吧,瑤瑤。”老婦人搖頭笑了笑,任女孩牽着她的手慢慢向着荻花洲的方向走去。
*
路過的野獸當然不會是仙人。
而是玩家。
夜殷不是沒想過用白燕的馬甲,但幽靈沒有實體,換不了藥,就近選擇的話,重任還是落到了折射者身上。
系統磕着電子瓜子:〖(嚼嚼嚼)你還是那麼喜歡用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損毀值幹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呢。〗
夜殷:〖這不是在按圖鑒的【了解】掙收集值麼,怎麼就是無關緊要的事呢?我已經不難想象旅行者來到提瓦特後要怎麼被我薅羊毛了。〗
系統:〖哎呀,我哪指這個,我是在擔心你的心理健康好不好。〗
夜殷:〖啊?心理健康?你們還有這個業務?〗
系統:〖你可殺了實驗室裡的好多人唉,滿屏的馬賽克我看着都惡心,你一點惡心之類的情緒都沒有嗎?〗
系統這話給夜殷幹沉默了,聽上去很奇怪,略加思考,夜殷問道。
〖系統,我問你,你會在工作時摸魚對不對?還看的是前幾日的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