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尤其加重了“體罰”和“融通班”兩個詞的語氣，聽上去有些陰陽怪氣，明顯是不滿的。

楚言楠注意到，應如是有那麼片刻将目光移向黎私，鼻側的皮膚微微抽動，像是無聲冷笑，說：“丫挺的。”

楚言楠不了解這句話的殺傷力，隻知道在應如是說完這句話後，黎私突然暴走想要沖上去對應如是動手，但是還沒往前走幾步，就被雷川攔住了。

雷川是那種很典型的混混長相，很高、有點痞、打了唇釘、不好好穿校服，相比黎私，看着就不好惹。

“幹什麼幹什麼！都在幹什麼！”劉甯上前分開雷川和黎私，擋在雷川面前，說：“雷川，你這是要當着老師的面打架嗎！”

“當着你的面打架又怎麼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信不信我連你一塊打！”雷川揚起拳頭。

楚言楠“嘶”了一聲，雖然聽說過某些學生打老師的傳聞，但是聽說過和親眼所見還是有一定差别的，更何況聽說時他還是學生，而現在他已經是老師了。

“诶，有話好好說，别動手啊。”楚言楠上前，不動聲色撞開劉甯，攔住雷川，說：“先動手就沒理了。”

楚言楠完全是站在他們的角度考慮的。

打架的事情還沒弄清楚，劉甯作為班主任又站在對立方，這時候如果再鬧出學生打老師這樣的輿論，那麼這件事就是有理也變成沒理了，事後哪怕将事情弄清楚，他們也再難翻身——人們總是更喜歡完美受害人，不允許受害者身上有任何道德行為上的瑕疵。

但是雷川還在氣頭上，說話不過腦子：“關你什麼事！裝什麼好人！你們都是一夥的！你們——”

“雷三。”應如是忽然叫住雷川，說：“先别激動。”

雷川話說到一半熄火，愣愣地不知作何反應，呐呐問：“啊？”

應如是沒有回答，隻是轉頭看着楚言楠，說：“你繼續。”

察覺到應如是對楚言楠的态度相對友善，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雷川立馬焉巴了下來，後退一步，卻還是不信任地看了一眼，看着就很不靠譜的楚言楠。

楚言楠幹笑一聲，剛想開口，卻聽一旁的劉甯冷笑一聲，道：“他說話沒用，我讓你們蹲着，你們就得蹲着，我讓你們道歉，你們就得道歉。”

“畢竟，”劉甯居高臨下看着蹲在地上的應如是等人：“我才是你們的班主任。”

班主任班主任班主任，又是班主任，沒完沒了了是吧？

和一些在社會上一無是處的家長，隻會在孩子面前找存在感一樣，一些在社會上一無是處的老師，也隻會在學生面前找存在感，打壓、貶低孩子，這種行為的本質就是自卑，唯唯諾諾一輩子隻能在孩子身上找到優越感。

想清楚這一點的楚言楠幾乎要氣笑了——

笑死，他自卑關我和我的學生什麼事？憑什麼我們要替他的自卑買單？憑什麼在他不顧及我們臉面的情況下，我們還要顧及他的臉面？

“劉老師，是你跟錢老師他們說我是關系戶的，對吧？”楚言楠看着劉甯，臉上是在笑的，但是笑意不達眼底。

劉甯慌亂一瞬，沒有承認，想要辯解，卻被楚言楠伸手一壓，阻止道：“不用解釋，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生打架的問題，而我提起這件事，想說的其實隻有一點——”

“當有人說你有核武器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有。”楚言楠一邊掏手機一邊上前兩步，打開手機，找到聯系人，按下通話鍵。

“當有人說你是關系戶的時候，”楚言楠笑：“你最好真的是。”

随着劉甯逐漸瞪大的眼睛，楚言楠撥出的電話也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周校長中氣十足的嗓音：“喂，楚老師啊，有什麼事嗎？”

“周校長。”楚言楠擺出小輩的姿态：“是這樣的，我班學生在食堂打架了，劉老師不讓她們辯解，僅看另一個班級學生的供詞又太片面，所以想請您給我個權限，調一下食堂的監控。”

“這樣啊，好的好的，你手機上發個申請吧，我給你批複。”周校長在另一頭敲打了一下鍵盤，在楚言楠手機操作提交申請的期間内，還開始唠家常，問：“你小姑最近怎麼樣了？上次我請她來我們學校演講，她推脫有事沒來，要不你看看幫我問一下她，什麼時候有空。”

楚言楠垂眸，一邊操作手機，一邊道：“我會問她的。”

劉甯和其他兩個班主任在一旁看呆了，看向楚言楠的目光也都意味不明了起來。

幹教育事業的人總是特别注意自己的名聲，畢竟如果名聲搞臭了，基本上可以算是在行業内封殺，就像劉甯因為體罰學生被處分後分配到融通班支教一樣。

但是楚言楠，很難說他是怎麼想的，是根本不在意名聲，還是隻是來玩票的，反正在他承認自己是關系戶以後，注定會被人貼上标簽、帶上有色眼鏡看待。

劉甯已經預料到不好，咬牙切齒問：“你這又是何必呢？不過是一群少壯不努力的差生。”

“劉老師，”楚言楠目光帶了點冷意：“慎言。”

“劉老師，我不知道你對差生的定義是什麼。”楚言楠擡眸看着劉甯：“但我一直認為。”

“我的學生隻是成績不好。”

“不是人品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