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當于搭台子唱戲,雲玡身份低微,唱的是早死配角,他以為唱完了領了功德便能走,沒想到會出這等岔子。
考慮到屠奇答應的三百座靈山,他還是得答應。
次日清晨,得了信的羅典和屠奇早早候在洞府外,劃出一道幻境結界。
雲玡走前囑托他們關照族人,而後擡腳踏入幻境之中。
白光襲來,雲玡晃了一晃,聽到耳邊數聲驚叫,他身子失去平衡,驟然下落,墜入刺骨冰涼之中。
“雲玡!”
“長生!”
雲玡睜大眼,恍然明白這是什麼時候,又在瞬間忘得幹淨,嗆了幾口水,徑直下墜,陷入沉沉的黑暗中。他難受得不得了,隻覺得自己要死去,老道士說他活不長果然是真的,他這一死祖母不知道該多傷心。又想自己這輩子又是早死的配角,這戲要怎麼唱?
如此想着,忽然被一雙臂膀用力摟住,整個人有了依托,不斷上浮。
迷蒙間,雲玡看到一張俊美陰郁的臉,少年模樣,帶着幾分青澀稚氣。
有個聲音在心底說:“是了,是冥光君。”
這是衛元十五年,和翊還是個落魄皇子,爹不疼娘沒法愛,被皇帝扔出宮到他們家散養。和翊被養成個混世魔王,成天不幹點好的,不是打架就是逃學,他好心去勸說和翊讀書,卻被一把甩進了池塘裡。
雲玡回憶着往事,池塘的雕花石欄邊,各家的貴族子弟們驚恐地大叫。太子和煦撸了袖子要跳下去,被小太監要死要活地拉住,另有幾個仆從跳下池塘去撈人。
兩個腦袋破水而出,和翊抱着雲玡用力推上岸,又因脫力落入水中。
“長生!快來接住他,給孤拿衣服褥子來!”和煦甩開身後的太監跑到岸邊,用力抱住雲玡,見他臉色蒼白濃睫顫抖,氣得對仆從們咆哮,“幹什麼吃的,還不快來!”
雲玡神志稍稍清醒,拉着他的袖子喃喃道:“救……和翊,他還在水裡……”
和煦臉上閃過恨意,咬牙道:“這孽障,不如死了幹淨,要不是他推你,豈會鬧成這樣!”
雲玡聽在耳中,暗自一歎,迷迷糊糊地想:“他好歹是你弟弟,你怎的如此咒他?”然而到底是撐不住,下一刻便人事不醒了。
雲府的池塘并不深,隻是隆冬時節,誰身上不是裹着厚重冬衣?被水這麼一泡,隻覺得一股大力拉着人下墜,極難遊上岸來,所以雲玡和和翊才沉得起不來。
仆從們慌慌張張地撈着,現下小公子上來了,和翊還在水裡,雖說不受寵愛,但到底是個皇子,真出了差池他們這群下人吃不了兜着走,心裡叫苦不疊地罵着娘,蓦地聽得嘩啦一聲,渾身濕透的少年遊上了岸,手裡還攥着個什麼東西。
仔細看去,泛着金光,赫然是雲玡自幼随身佩戴的寄名鎖。
數九寒天,他穿着一件濕漉漉的中衣站在石堆上,渾身冒着白氣,竟是自己在水底把衣服脫了才能上岸的。
衆人看着這個多半會葬身水底的少年,像是看到了一條水鬼,下意識打了個哆嗦。隻因他直勾勾地盯着和煦和雲玡,眼神怨毒得令人膽寒。
顯然是聽到了和煦剛才說的話,起了怨怼之心。
自小伺候他的仆人急忙跑過去,一掌打在他的臉上,怒聲道:“你這畜生,不要命了,竟敢推搡雲小公子,看我禀明陛下之後怎麼罰你!”
這人聲音尖細,也是個閹人,看着和翊此等慘狀不僅不心疼,反而僭越犯上給了他一耳光。
圍觀少年們全都看着好戲,心道這太監怎麼如此大膽,和翊好歹是個皇子,居然敢當衆折辱他。
知道内情的人不免譏笑諷刺一通:“嘁,這有什麼?舅舅教訓外甥,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話一出,引起不小的波瀾,大家叽叽咕咕,不知該說皇子的親舅居然是個太監更聳人聽聞,還是陛下恨毒了這個兒子,竟将他舅舅閹了放在身邊伺候更聳人聽聞。
和煦擔心雲玡的病情,急忙抱起他回房去,路過和翊身邊,眼梢的厭惡絲毫不曾掩飾:“你就在此地跪着,雲玡不醒你不許起來。”
雲玡竭力去看那少年,見他渾身濕透的跪在橋邊,腰背挺得筆直,睫毛上挂滿了霜雪。
“冥光君,别跪了……”
雲玡喃喃自語,卻聽見羅典君咋咋呼呼的聲音。
“哎呀,他怎麼還記得?三千幻境裡應劫之人不能保存神識,不然這劫渡得也太容易了,快快快,屠奇,給他把神識抽了!”
雲頭上一道綠光打來,他徹底什麼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