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訝異,放下手裡正在清洗的餐具。
“要不,我跟你母親說一下,讓你去城裡繼續讀書?你現在基礎夠了,應該跟得上正規學校的課程。回頭我就打電話去。”
“不,已經夠了。我想找個自己感興趣的工作。我想跟着鎮上的醫生學習。我感覺自己會是個好醫生。”
王嬸開心點頭,抻了抻花白發絲:“好,回頭我跟你母親說一下。咱們鎮上有個醫生,醫術不錯,我這就去問一下能不能讓你拜師學藝去。”
學醫這個事,利朵沒有等那個所謂的母親同意。沒多久,小鎮上就傳開來,老醫生新帶的徒弟,下刀神準,挖除腐肉的時候眼都不眨雲雲。
其實這根本沒有謠傳的那麼神奇。隻不過在跟學的時候,利朵慢慢想起了跟醫術相關的記憶。她明白,自己以前或許是個醫生。對這份職業,她并沒有顯出過分熱忱,而是她需要一份賺錢的工作罷了。
在收入穩定的情況下,她也不介意學習其他技能,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或許更有趣也說不定。
學習的過程中會遇到各種不同的問題,她跟學的大夫偏外科,經常遇到奇特的病患。最為奇特的無過于一個哨兵。
那個中年哨兵走進診所的時候,腿上帶傷,利朵細心替他處理傷口,縫好皮膚的時候,一隻狸花貓突然就跳出來。
哈,原來她和高小亮尋找的另一個世界在這裡。
但她沒有聲張。默默處理完他的傷口後完成包紮。那隻狸花貓被哨兵抱在懷裡不準它搗亂。
“你縫的傷口皮膚對合很好,針腳細密,你會成為一個好大夫。”來自哨兵的贊許。那個哨兵慢慢走出診所時,狸花貓掙紮着下地,喵喵地試圖向她走來。
利朵沒有分給它哪怕一個眼色。哼,我就是看不見你,你撒嬌也沒用,乖小貓本來就不能随便扒人褲腿。
樹欲靜而風不止。從那天開始,來診所的哨兵忽然多了起來。
原來這世上有這麼多哨兵呢。不,可能診所一直有這麼多哨兵,隻不過利朵之前沒接觸過。
而且哨兵們比普通居民更有錢。
不隻是診金,有時還有利朵的小費。
本來利朵拒絕收小費,診所的劉醫生說不是誰都會給小費,機會難得,這是對她學徒手藝的肯定句。所以後來利朵也就盛情難卻了。
本來,利朵以為白頭發的劉老頭也是個普通人,不,他确實是個普通人,但是有一天下班後,利朵在診室看見劉老頭在跟一個老年男人喝酒。他看見利朵後熱情地向利朵介紹:來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他是個哨兵。
利朵幫他倆倒酒。偷偷聽他們吹得胡天胡地。但凡有一顆花生米也不會醉成這樣。
那個哨兵說,我還沒失感前曾經保衛過一個小村莊。我自己也養着幾頭羊,日子過得不錯。誰知道有一天,一頭異種跑來偷我的羊。一來二去,我的羊被偷得隻剩那麼三五隻,那個冬天眼看着要過不下去。于是我偷偷埋藏在雪窩子裡,每噴一口氣都是冰雪。等到那異種來後,我跳起來就将那頭異種撲倒在地。那家夥,雖然不能吃,全身都是肌肉。我跟它滾了半天雪窩子才終于将它制服。
然後啊,我就把它吊在村邊的樹上,吊了整整三天。那隻異種奄奄一息,隻剩了半口氣。然後我又把它放了。哼,手下敗将,我叉着腰目送它消失在那個村外的山頭外。那一整個冬天,那些異種撒尿都不敢在我的地頭。你說神不神?
異種到底有沒有像他吹的那麼神,利朵無從知曉,她好奇地接收到一個新名詞:失感。于是她問了出來。
劉老頭攔了一下:小丫頭,這些事别亂問。
誰知道那個哨兵一點也不在意:小大夫不知道,所以才問嘛。失感就是哨兵沒用了。每一個哨兵都會失感。五感消失,懂不懂?一開始是五感消退,後來慢慢就退化成普通人、甚至普通人都比不上。強化的體能也消失,拳頭都掄不動了。我是年紀大才失感,有的小年輕就失感,那才叫悲哀。還有一種說法,有的哨兵進階失敗,五感完全消失,那才叫凄涼,植物人見過沒?他們就跟植物人差不多。說完,那個哨兵搓了搓臉上的皺紋,滋兒滋兒喝酒。
利朵明白了,天人五衰,每個人都會有的經曆。
也是所有生命逃不過的宿命。
利朵忽然想起一件事:那精神體夥伴呢?它還會存在嗎?
會不會因為失感的哨兵再也看不到它而倍感寂寞?
它還會想起那晚的風雪,那遙遠的溫暖嗎?
她想到了藍牙,想到它背後那個一直未曾謀面的哨兵。
别樣的情緒彌漫在心頭。
些許感激。些許思念。些許遺憾。
在那些膽戰心驚的日子,未能說出口的謝謝。
這些都将在她生命裡醞釀成一壇美酒。
或許将來他們又會重逢,老了,甚至駝了,她可以眯着眼向他道一句:謝謝。以及,别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