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間她身形一抖便向旁邊倒去,眩暈間一雙手及時扶住她肩膀借她緩力。
她像是揪住了一塊浮木般擡眸,眼睛紅腫一片泛着粼粼水光,緊緊抓住她的衣袍開口求情。
“白蔹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着青紗的女子彎下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擡起食指輕抵在她毫無血色的唇珠上。
“噓!莫驚擾了娘娘。娘娘向來寬厚端方,若你不是有意之為,必不會苛責于你。”
宮廷之中無人不曉皇後的聲名,自是當得一句現世的小菩薩。
每逢天災人禍都會親自前往寺廟祈福,不僅好善樂施興辦學堂,還在殿中常燃檀香以警醒己身。
言罷,白蔹闊步上前小心拉開帷幔,去瞧她是否被叨擾。
孟樂浠細長的黛眉微微蹙着,顯然在夢中也躊躇不安,手指蜷縮着緊攥被帛,指尖用力到骨節泛白,鴉黑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
倏爾間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下一瞬便驚醒,額角滲出一層薄汗,猛地睜開了眼睛。
白蔹側眸示意侍立在門口的婢女,就見婢女點頭行禮後退出殿外通報。
她上前将床帏挂起,俯身輕聲詢問:“娘娘您醒了?身上可有不适?”
孟樂浠三指落在太陽穴重重按壓,烏黑的青絲散亂在胸前,撐起身暗自打量着四周。
房間雖格局與她閨房中一般無二,但這滿屋擺件卻是頂好的極品,皆是皇宮中難得一見的享供之物。
而此時屋内還有宮中侍女跪在床側,戰栗地叩首。
額頭被束縛的觸感異常明顯,她後知後覺擡手去碰:“嘶,好疼。”
白蔹立刻伸手去攔:“娘娘莫碰,太醫馬上就要到了。”
她緊蹙起秀麗的眉,聲音久不開口帶着些許喑啞:“白蔹,我入宮多久了?頭怎會這麼痛。”
白蔹驚地擡起眼,入目便是她恐慌的眸色,大病初愈更顯幾分消瘦。
她将兩隻溫熱的手反捂住孟樂浠的柔荑,掩住自己的心驚安慰她:“娘娘,您已入宮七年,許是三日前不慎墜湖,才失了記憶。”
孟樂浠手抖得厲害,周遭的一切都恍如隔世。
她抽出手,蜷縮進床角縮成一團,雙手緊緊環抱自己。
這皇宮定然是待不下去了。
宋斯珩如此恨她,此番指不定與他脫不了幹系。
在床邊跪了許久的婢女蹭着雙膝到了她眼前,冷汗沾濕了她的鬓角,額前是磕久了留下的一片紅印,抖着聲開口。
“娘娘恕罪,奴婢當真不是故意的,那天烈日晴空奴婢中了暑氣,不是有意推娘娘的,求娘娘開恩,留小的一命。”
說着,她兩行清淚落下,又重重磕下額頭,悶重的聲音透過羊絨地毯砸入孟樂浠耳中。
她心煩恐慌得很,心中亂如麻團:“把她帶下去審就是了,我又不是查案的。”
婢女被人拖着胳膊帶出殿外,耳邊終于安靜下來,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怨念。
緊攥住裹在身上綿軟的被角,指尖用力到沁着骨節的蒼白,為佐證自己的猜想,她試探開口:“我與宋斯珩相處如何?”
聞言白蔹立馬安撫,溫柔的眸子裡像包攬了一汪波瀾不驚的深海。
“娘娘放心,您與陛下可謂是天下夫妻的楷模,伉俪情深,一雙人。”
“我分明是被他強取豪奪!”
她蹙着不施粉黛的秀麗眉目,絲毫不信這般說辭。
若是說她與那狗賊兩看相厭,或琴瑟不調即将鸾鳳分飛,她還稍信這番像是她的作風。
白蔹似是憶起了從前往事,不由從眼角溢出笑意:“非也,這婚事當初還是娘娘您主動的。陛下乃真龍天子,清冷絕塵,您二人恩愛非常。”
她主動?真是天大的笑話。
且不論隔絕在二人之中的家仇國恨,單說這心儀之人的畫像就定然不會是宋斯珩。
身為世家明珠,貴女中的标杆模範,她的理想夫婿應是世間最為清貴之君子,不畏權勢,不眷銅臭,有滿腹才情,如青蓮般卓絕之人才堪與她比肩。
提親之世家子弟踏破門楣,也皆是不得入目,她眼中,已有一人。
秦月洄重新燃起希冀,眼中像揉了無數星星般,少女懵懂情愫:“林禮初如今何在?”
下一瞬,門簾後的腳步微頓。
一股寒意從脊背襲來,冰錐似的刺骨,向來波瀾不驚的白蔹恨不得不顧禮儀,将手捂住她的嘴巴:“娘娘,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你快莫再提了。”
瞬間秦月洄眸中一片黯然,寥落蕭索的重新縮在被中默不作聲。
沒過一會兒,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剛剛莫名的空滞感,一隻比她還涼的手輕柔撫上她的臉頰。
“還痛嗎?”
男人面如冠玉,漆黑如墨的眸如有實質般細膩勾勒眼中映着的她,仿若隻瞧得見她一人。
身着紋繡着翺天應龍的黃袍,再淡薄疏離的氣質也帶着股上位者的威壓,可他抑制不住紊亂着呼吸,高挺的鼻尖微微沁着薄汗,想來是剛一下朝便趕了過來。
面前清冷成熟的面孔和記憶裡重疊,褪去了少年的青澀。
孟樂浠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掉了他痩削修長的手。
“啪!”
清脆的一聲落下,滿室死一般的寂靜,衆人惶恐非常地跪下叩首,落一根針都聽得清清。
孟樂浠絲毫不掩眼中的嫌惡,擡手将他觸碰過的臉頰狠狠擦拭過,嬌嫩的肌膚被她蹭得紅了一片。
若屋中有清水,想必她早就淨臉去了。
如此尤嫌不夠,她上下挑剔打量他後,譏諷着輕啟朱唇:
“宋斯珩,你這混賬也敢對我賊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