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見林禮初,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白蔹,你可還記得我娘親給我的那枚玉佩?”
白蔹給她換藥的手一僵,“當年被當作定情信物,至今還在林侍郎那裡,您不會……”
見她想岔了,孟樂浠及時打住擺了擺手:“突然想起罷了。我困極了,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上藥就好。”
她接過白瓷的小罐子,指尖不自覺順着手中瓷罐的紋路臨摹,阖上眼睛暗自思忖要尋個契機把這玉佩給取回來才是。
……
太傅學堂上,靜谧肅穆。
四下無聲,隻有墨筆在宣紙上摩擦滑過的粗粝沙沙聲。
小太子端坐在矮凳上臨摹着字帖,手下雖未停,大眼睛卻早已經跑神空洞了,了無精神。
一道矜貴黛紫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側是一個佩着劍的玄袍男子,兩道影子倒映在講師的課桌上。
一陣悶熱的風從門口襲來,吹起了他花白的胡子。
原本獨自沉浸在溫課中的太傅回過神來,順着擡眼望去剛要行禮:“恭迎陛下……”
宋斯珩擡手止住了他,如此聲響也不曾引得宋允琂的注意。
太傅便和羨遙一同默默出去,将門重新阖上。
他站在身後看他的課業,字迹雖稚嫩,行筆頓挫間并不算流暢,但已初現輪廓。
宋允琂當真是乖得很,從小起就不調皮胡鬧,讀書習字、君子六藝,頗有他兒時的樣子。
也就在他娘親跟前才顯得幾分活潑,而像此時這般在功課上不專注的時候為極少數。
這道注目着實有些直白,如有實質般戳在他的後背上。
宋允琂擡眼一看,筆尖慌亂中一歪,烏墨刺眼的毀去了整張宣紙。
“爹爹?”
他心虛出神卻被抓個正着,蜷縮起手指,囫囵着想要遮蓋住寫壞了的字帖。
宋斯珩抽出他壓在小臂下的紙張,默不作聲地看了又看。
“琂兒可是有煩心事?”
他垂下毛茸茸的腦袋,噤聲了半晌,似是不知該怎麼說起才好。
宋斯珩也并不催他,撩起袍子落座在他對面,取來一張嶄新的紙默寫着策論。
一大一小從同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人面面相對,靜坐在案牍前,面上帶着同樣的愁意。
“娘親是不是不認得我了?”
宋允琂眨着粼粼的眼睛看着他,軟糯着嗓子問道。
她昨晚被撲醒時對他疏離陌生,和從前的親昵截然不同,就連今日來學堂上課也聽見世家學子偷傳着聽來的風聲。
太傅竟也不置一言,隻将他單獨帶來習字。
宋斯珩放置下墨筆到一旁,墨點滴在宣紙上暈染開,戳破心緒間擾了心神,同時毀了紙張。
“娘親隻是一時病了,她會想起來的。”
也不知是說給稚兒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蒼白的言辭間,二人對視一眼,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無言間,父子從未有過的心有靈犀将他們緊緊擰在了一起。
……
這一覺昏長,醒來時便已是月明星稀。
孟樂浠百無聊賴地坐在桌前,面前盡是些自己喜愛的吃食。離得最近的糖醋小排冒着香氣,勾得她食指微動。
剛一觸到筷子,就被鹿銜及時按住。
身後的白蔹陰恻恻出聲:“娘娘,您不等陛下來了一起用膳嗎?”
孟樂浠再沒了耐心,抽出手不滿地蹙起眉,愈發煩悶。
憑什麼非要等他,以前在孟府吃飯根本就沒有他上桌的份。
從認識他起,似乎除了她生辰擺宴和過年喜慶時,他們二人同桌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她也不曾注意過。
她剛要再執起筷子,羨遙來了。
他來去無蹤,輕着腳步就到了她面前行李,平着嗓音回禀道:“鄰國平昌公主已到邊境,陛下正派遣使臣對接,娘娘先請用餐不必等陛下。”
孟樂浠噌地一下火就上來了,狠狠拿起筷子一擲,在桌面上發出聲響。
“有事也不早點講。鹿銜,關門!”
便是有食欲聞言也倒了一半的胃口,她向來不喜歡等人,果真是一到了皇宮處處都要受人掣肘。
倒是鹿銜關上門後沉着腦袋在回想着什麼,滴溜溜轉着眼睛,突然間一拍手。
孟樂浠擡眼和她對視上。
“娘娘!這平昌公主怕是此番來和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