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陰陽怪氣還不會侍奉的男子,留着也是嚯嚯自己命數。
宋斯珩臉色鐵青,短短幾日,這種話他就聽了兩次。
一次她大病初愈滿眼抗拒,而這一次,為了舊愛。
他甩袖離開,羨遙在門口靠着看終于落下帷幕,見他轉身就随手帶上了門。
恰好風大,關上的門變成了用力悶重的一聲。
下一瞬他就收到了前面人的一記眼刀。
他無奈撇了下唇角,揶揄了下唇倒也懶得解釋,是風先動手的。
屋内,孟樂浠沉着腦袋來回踱步,食指屈起抵在下巴上摩挲。
“娘娘,再轉就要暈了。”鹿銜随着她眼珠子滴溜溜繞了好幾圈,擡手拉住了她。
白蔹将被褥的最後一絲褶皺撫平,走到她跟前:“娘娘在想什麼?”
恐隔牆有耳,她掃了眼緊閉的屋門,刻意壓低聲音:“換裝,易容,狸貓太子,武力壓制。你們選一個,我們就出宮。”
鹿銜一副了然,我都懂的眼神,重重點頭。
“這事我有經驗,這次試試我的易容術……”
孟樂浠湊了過去,兩顆腦袋挨在一起蛐蛐着行動計劃,新奇地摸着她拿出的矽膠仿真人皮面具。
白蔹看着玩心大起的鹿銜,和被蒙在鼓裡的娘娘,伸手将兩顆毛茸茸的腦袋隔開,順勢一掀奪了人皮面具。
“鹿銜,别逗鬧了,陛下允諾娘娘可随意進出宮門。”
“??”
反應過來的孟樂浠一把揪住鹿銜的小辮子,她逃走不及,揚聲讨饒向白蔹招手求救。
白蔹默默退後一步,鎮定自若地挪開眼睛,隻當她活該。
天子腳下的皇城一片富庶,倒與她記憶中的模樣相差甚大。
不僅沒有國破重建的低哀民怨,反倒是民風開放更甚從前。
錦繡鋪面裡的掌櫃是男子,就連那胭脂行當的夥計也是年輕的小夥,光是往門口一站就攬了不少女客。
不過今日的倒是怪異。
尋了處雅緻的茶樓向下望去,過往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額頭都用朱砂點綴着一個紅泥點。
她們一行三人本就惹人注目,不曾妝點眉心更顯得另類,前來奉茶的小厮都一副欲說還休的神情。
這是什麼新的京城潮流?
她甚是不解:“白蔹,他們怎麼都點着紅钿?”
白蔹将茉莉花茶推到她手側,溫度适宜,醇香的花味撲鼻清香。
她道:“今日百鬼祭祀,又稱鬼沐節。”
名門望族的小姐少爺多在這日閉門不出,恐被惡鬼纏身壞了家族氣暈,所以她不知确實正常。
每年的這日陰氣至寒至盛,到了晚間便會鬼門大開,陰陽失衡便克制不了有戾氣的惡鬼或冤死的亡魂來到陽間。
窮兇極惡或手中沾了過重殺戮的人往往在今日會離奇橫死。
傳說就是被亡魂纏身而死。
也有極少許的良善之人不慎開了天眼,曾言看見過厲鬼橫蕩卻毫發無傷,那便是得了天道垂憐,此後必定鬼怪繞行、厄運消散。
為了防止家中年輕子嗣沾惹鬼神,被抽走了陽氣,長輩便會在他們額間點綴朱砂以鎮魂。
晚間篝火與鬼車遊街以送冤魂平息戾氣,好早日輪回,再結善緣。
孟樂浠一貫不信鬼神之說,尤其不久前還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若真有閻王殿,她倒想去看看她的命簿。
茶涼,留了半盞。
夜色逐漸濃郁,月上枝頭,街道出了許多商販來賣面具。上面幾排挂着的都是張牙舞爪,青面獠牙的兇獸。
她指尖随着視線掃過,這是梼杌饕餮,那個是上古窮奇,模樣當真是懾人的緊。
正蹙眉找不到喜愛的面具時,她眸光一亮。
—— 山海經中的夢貘。
它長着一個挺而翹的長鼻,毛茸茸的雪白毛發栩栩如生雕刻在面具上,觸之柔軟細膩。
她剛想扭頭讓鹿銜瞧瞧,“你們看……”
身後早已沒有了人,四下空蕩了無人煙,白蔹和鹿銜不見了蹤影,就連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騰空消失,再不見戴着兇獸面具的百姓。
月色像巨大的漩渦,眩暈間她看見了一隻身形百丈的神獸,孤高清冷地卧在月下,抵靠着城牆。
輝光靜谧灑下在它柔順的皮毛上,泛着瑩白光澤,她攥緊了手中的面具,那許是和它一般無二的觸感。
她恍惚間看見了一雙紫色的眼睛,神祇般低下碩大的頭,望着她時眼波流轉,像張細密又勾人心魂的網,不留餘地的牢牢籠罩住了她。
眩暈之下她試圖抓住它,卻遠遠落了空。
—— 那是夢貘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