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蔹斂起眉眼,沉聲道:“鎮國神像失竊。”
孟樂浠一怔,每年夏末祈福秋收的國之祀禮就要來了,關系民生與和平,卻在這個關頭出了這等事情。
不過倒也為她去滟城尋了由頭。
她豁地起身,鄭重拍了拍白蔹的肩膀:“出了這事,本宮身為一國皇後,深感愧疚擔憂,夜不能寐,理應一同肩負起重任。”
白蔹靜默着看她演完,腦中過濾要點。
懂了,她想去滟城遊玩了。
天不過蒙蒙亮,白色的四檐翹角步辇便低調着出了宮,玄清和翊惟将馬縱得飛快,在冷清的街道疾馳而過。
鹿銜半個身子都挂在白蔹端坐的身上,睡眼惺忪,腦袋上的呆毛翹着兩撮,顯然剛被人從被中拎了出來。
她半睜眼睛,嘟囔撒嬌着拉長尾音道:“娘娘,非要這麼趕路嗎?”
孟樂浠從懷中掏出巾帕,虛虛擦着鳄魚的眼淚,望着窗外黯然神傷:“太過思念陛下了。”
鹿銜打了個寒顫,瞌睡醒了一半。
好驚悚的笑話,好像當時邊罵邊掌掴的是别人一樣。
快馬加鞭,待追趕上宋斯珩時,已經臨近晌午。
他中途過夜落腳的便是這間客棧。
一路颠簸,孟樂浠腿軟着下了馬車,捶着酸困的腰間,遲來的困意愈發難熬。
“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小二彎腰招呼着入内。
從樓上緩步下來了一道玄色身影,抱劍倚在扶梯上。
“羨遙!”正躊躇糾結的鹿銜看見他,亮了眼睛。
羨遙冷凝的眼神鋒銳地看向翊惟,他敏銳感受到來者不善,便乖戾地兇視着與羨遙僵持對立。
孟樂浠困的不省人事,再暗流湧動的氣氛也熟視無睹。
她打個哈欠:“他人呢?”
“二樓玄梯右手邊,第三間。”
得了回複,她旁若無人的晃悠着徑直而去,抛下他們自行解決。
“笃笃笃……”她叩響木門。
不稍片刻,門被打開,沁着冷香的熟悉氣息襲來,他手撐在門口嚴嚴實實堵住内裡的卧室,垂眸看她。
他剛想開口,倏爾間她擡起纖細的食指,抵在他的唇珠上,堵住了他未開口的話。
“困了,漠市的事等我睡醒再吵。”
而後從他的臂彎下鑽過,雛鳥歸巢般展着雙手向綿軟的被窩飛撲。
她深陷在錦被中,還殘留了些許餘溫。陽光灑在室内有些明亮晃眼,但實在困極懶得再動,她手指蜷縮将臉埋在被中避光。
室裡安靜得很,宋斯珩擡步到窗前,替她拉下簾幕,室内落下一片幽幽暗色。
他自是不打算就這般放過她。
孟樂浠軟白的臉像糯米團子,睡着的時候烏黑濃密的睫毛乖巧垂落,殷紅的唇微微嘟着。
他眼底浮上暗色,想欺負她。
身側的錦褥微陷,陰影帶着來人的氣息覆下,一根微涼的手指戳着她粉潤的臉頰。
她困惱地攥住他的手,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推倒在床榻上,胳膊一橫,壓在他的腰腹上。
“别鬧了宋斯珩,好困。”她偏過頭,臉埋入他溫熱的肩窩。
下一瞬她便被攬入懷中,男子寬大的手安撫地落在她的背後。
他在她耳畔不依不饒的引誘:“為什麼要跟來滟城?”
孟樂浠擡眸看着眼前貼近她不足半掌,掩藏不住欣喜的眼睛,清冷下像亮了一汪星池。
她在此刻發現,嘴巴像被封上了一般,喉間再發不出聲響。
她不想告訴他,再有六個月,他會被她親手殺死在凜冽冬雪中。
他漆黑的眼睛像冷清的夜空中,烏雲散去,展露出的一片璀璨星光。
讓人心生恻隐,不想毀了他的喜悅。
隻想他,明月高懸。
她指腹落在他好看的眼睛上,撲簌的睫毛刺癢着她指尖,她低聲喃喃自顧自道一般:“因為我想陪着你。”
回應她的,是他愈發攬緊的臂膀,和他屏息間沉重起來的呼吸。
孟樂浠順勢攬住他的後頸,頗有些不解:“看見我擲下千金為買一個男子,你不生氣嗎,為什麼還要為我點了天燈?”
這般行徑确實不像他的作為。
他每遇上林禮初,哪次不是将她折騰得不輕,不依不饒的。
宋斯珩擡手捋順着她散落的烏發,像撫着上好的錦緞般愛護,視若珍物。
他清潤的聲音低低響起,像情人之間的喃喃細語:“栀栀喜歡,便是無價。”
千金,萬金,于他眼中也是死物。
七年前他覆滅舊朝,執劍離開帝王寝宮時,陽光溫馴落在他的身上。
他想到的不是大仇得報的暢快,心中唯有一個聲音,他曾經不曾擁有或缺失的一切,今後他終于可以給栀栀了。
她這般嬌貴明豔,再難養,他也養得。
“不是那狼崽無價,是你的喜歡,無價。”
伴着他清冽的聲音,字句平仄擲地有聲的像顆種子般,落在她的心尖尖。
風一吹,大片大片的嫩草肆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