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臘月二十三，小年。
這天正好是禮拜日，蘇衛國和陳慶梅都歇班在家，準備一會兒收拾收拾，早點出發去孩子姥姥家過小年。
倆人都挺惦記在姥家住着的幾個孩子，起得比平時上班還早，打算捎點早點過去，跟老人、孩子們一起吃。
臨出發時，蘇清溪還屋裡睡着沒起，蘇衛國有些猶豫地問妻子：“咱真不叫小溪一起去爸媽家？”
“叫她過去添堵？”陳慶梅話裡帶刺地說道，“她之前為了下鄉鬧絕食的事，幾個孩子對她的意見可是大了去了，不然也不可能在我爸媽家一住就是半個月，我可不想帶她過去叫老大他們心裡别扭。”
“……行吧。正好家裡還有點昨天剩下的棒碴粥，也就不用再特意給她留錢和票了，等她起來，自己把粥熱一熱就是一頓，總不能家裡有吃的還叫她外頭買去，那不糟踐東西嘛！反正咱們晚上就回來了，到時候給她再帶回來點吃的就行了。”
蘇衛國說着，就真一分錢都沒掏的，還在那睜着眼說瞎話道：“嗐，這家裡頭孩子多就是這樣，不是惦記這個，就是放心不下那個……哦對了，等會兒買早點的時候想着提醒我多買幾個芝麻燒餅，小海他們幾個都愛吃……”
兩口子邊說邊離開了。
卻不知道，在他們才把房門關上，蘇清溪就穿戴整齊地從房間裡出來了。
對于倆人就演戲成自然，沒人當觀衆都還在那一唱一和的對話，蘇清溪是止不住的嫌棄，心想，蘇衛國和陳慶梅這倆人每個月加起來都能有近一百塊工資的人，跟自己這兒倒演起了樸素人設。
還不能糟踐東西……
就剩個糊鍋底也真好意思叫她吃一天！
蘇清溪邊翻着陳慶梅屋裡的櫃子，邊唾棄着道貌岸然的兩口子。
至于她眼前這個被陳慶梅天天鎖上的櫃子是怎麼打開的……
（撬）開鎖，不是每個任務者的必備技能嗎（不是）
翻了沒幾下，蘇清溪就把戶口本翻了出來。
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跟着一塊被翻出來的，除了一張存有兩千多塊錢的華北銀行的存折外，還有陳慶梅與蘇衛國兩個人，各自藏在不同地方的私房錢。
哇哦，有趣有趣。
蘇清溪能想到蘇衛國會藏私房錢，卻沒想到陳慶梅這個濃眉大眼的直脾氣人也會幹這種事，而且她眯起來的錢竟然比蘇衛國的錢還多！
倆人這點私房錢雖然不多，但加起來也有幾百塊錢。
啧啧啧，這麼多錢還天天哭窮——
光是他們手裡的私房錢都夠買個工作的！
這兩口子要是真有他們說得那麼疼孩子，也不至于叫他們最疼愛的大兒子到現在都還是個随時可能被安排下鄉的臨時工！虛僞！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蘇清溪心裡感慨着，手裡卻動作沒聽地毫不猶豫把倆人的私房錢全都揣進了自己被領導“下放”前和别的任務者私下交易來的……面積不足一平米的空間裡。
想起自己從前那個比足球場還大，又能種植又有靈泉的空間，還有她拼死拼活搞來的那麼多金手指技能，再看看如今連一平方都沒有的空蕩蕩的空間……眼淚不自覺流了下來。
蘇清溪仰天長嘯——
狗領導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保存了她所有東西的系統還回來啊！！！！
蘇清溪嘟嘟囔囔，罵得很髒。
……
收拾好東西，蘇清溪拎着粥鍋，來到了走廊。
難得的周末，又是小年，平時總是要上班的工人們此時也都在筒子樓裡見着了。
蘇清溪這才在家門口蹲了一會兒，就已經和好幾個都喊不上名字的鄰居打了照面。
她晃了晃隻剩下個糊鍋底的粥鍋，又揪了揪自己穿着的這身已經露胳膊露腿的棉襖棉褲，是甭管碰上誰，都挨個打招呼。
誰問她在這幹嘛呢，她就說爹媽去廠子加班，并且還一臉滿足地“顯擺”着手裡的粥鍋，表示這是她爸媽特意給她留的飯，夠她一天吃的！
衆人：“？？？”
加班？
筒子樓這邊住的都是化肥廠的工人，這廠子加不加班，他們比誰都清楚。
一聽蘇清溪說她爸媽加班去了，衆人的表情就有些不對，再看着她拿着的粥鍋……娘嘞，這還叫飯？這他娘的明明是一鍋粥吃剩下的這點實在鏟不動也刷不掉的的糊粥鍋巴嗎！
還是特意給留下來的？！
夠她一天吃的飯？！
啧啧啧。
當着蘇清溪的面兒，大夥兒沒不好說什麼，隻能用不止那麼一點的同情的目光，看着蘇清溪給粥鍋裡倒水，開始邊小火兒煮着，邊小心翼翼地拿勺子鏟着裡面的糊鍋底，試圖讓這些鍋底粥和新填進去的水重新變成粥。
衆人看着蘇清溪的動作，隻覺得這孩子跟被餓魔障了似的，動作是帶着虔誠的，眼睛是快冒出綠光的，一看就是給餓夠嗆。
這不，水剛一開鍋，她就迫不及待地端着鍋進屋了。
看着她回屋把門關上，幾個向來愛在走廊的過道位置坐着唠嗑八卦的老嬸子、小媳婦湊到了一起，開始就這個話題展開了讨論：
“不是……我剛下樓時還碰見蘇衛國和陳慶梅兩口子來着，他們還說是要回趟娘家，說幾個孩子都在姥家住着呢，他們還得買早點過去一起吃，可剛這溪丫頭又說她爸媽去加班了……這倒給我這老婆子整迷糊了！”
“嗐，有啥可迷糊的，他們家其他孩子都在姥家好吃好喝地住着，他們兩口子甯可扯謊說去加班，也不帶她一起過去或是給留點吃的，隻留小溪一個人在家沒吃沒喝到隻能吃白水泡糊鍋底，”
“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蘇衛國和陳慶梅都還挺疼家裡那幾個孩子的，咋就對他家二丫頭區别對待呢。之前我就聽周國慶說他兩口子為了逼小溪這孩子下鄉不給飯吃，我當時還沒信，現在一看，周國清說得沒錯，老蘇這兩口子就叫那個什麼……道貌岸然！”
“可不就是道貌岸然！你們剛瞅見沒她身上穿的棉襖？那上身袖子都快露到胳膊肘了！老蘇兩口子和另外幾個孩子不說年年穿新衣，但也沒像小溪這樣，年年冬天就一件衣服，穿得都快露棉花了！”
幾個人說得是義憤填膺，仿佛被虧待的人是她們一樣，就這個話題是說個沒完沒了，引來了不少路過的人的好奇。
隔着一道門，蘇清溪将走廊裡傳來的議論聲盡收耳裡，笑容重新爬回到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