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屏風前,宮人讓他們在此處等着,他先去禀報一聲。
裡面得知太子和王妃過來了,立馬高聲宣召,萬楹牽着太子一路來到了陛下的病榻前。
“臣妾給陛下請安。”
“兒臣給父皇請安。”
“好好好,都免禮吧。”終于聽到兒子稱呼自己父皇,原本滿臉病色的老皇帝,頓時激動地,兩頰绯紅。
他伸出手朝着君君招招,“麟兒過來,讓父皇好好看看。”
昨日入宮孩子的情緒十分激動抗拒,哭鬧不止一直賴在甄子雲的身邊,他也因為還能再見到兒子而激動,氣血不穩神色疲憊,并沒有好好和太子說話。
今日父子二人的狀态看着都不錯,他想要和這個兒子親近親近。
君君在萬楹的鼓勵下,走到了床榻邊,看着上面病弱的伸出手,他下意識的握住了對方,這人看着年紀都可以做他爺爺了,但爹娘都說他才是自己的生父。
如此想着,再看看他那副衰老病弱的樣子,君君心頭有些酸澀。
“父皇。”他輕聲的喚了一聲,這一聲比起剛才的多了一份真心,顯然躺在病床上的人聽出來這裡面的差别,頓時紅了眼圈。
“好孩子,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日後記得多聽太傅的話,也要聽攝政王的話,早日長大成為能庇佑百姓的君王,這個天下,父皇也就要交給你了。”
萬楹站的稍微靠後一些,但在這個安靜的寝殿裡,她仍舊聽清了皇上的話,心裡不免有些納悶,下意識的她瞧瞧擡起頭,打量了一下四周。
在床邊的一角看到了昨日那個雍容華貴的人,皇後顯然是換了衣着,比起昨日的今日這身看着更加日常些。
頭上的珠钗也少了,對一個皇後來說,這副樣子看着有些樸素了,萬楹盯着又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對方眼圈是紅的,臉色也十分的蒼白。
和昨日的皇後宛若兩人,再見太子的時候她也不似昨日的激動,如同君君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似的。
心中不免有些納悶,這到底是犯了什麼錯?還是帝後的感情十分深厚,現如今陛下眼見着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皇後才這樣傷心?
眼下這些猜測沒有人能告訴她,察覺到周圍還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萬楹趕忙收回了亂看的目光,微微低着下巴看着眼前的雕花方磚。
不遠處君君像是聽懂了什麼,他握着那隻枯瘦的手,與其鄭重的應道:“兒臣記住了,兒臣會成為合格的君王。”
萬楹訝然的看着不遠處趴伏在床沿上的孩子,這孩子怎麼突然就……萬楹心裡的疑問又多了一個。
正在她走神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王妃,攝政王今日如何?”
萬楹上前兩步行禮,“回禀陛下,王爺昨日傷口撕裂,太醫說三五日裡不得起身,需要卧床靜養,故而今日未能前來給陛下請安。”
回答完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萬楹沒有聽到陛下的回應,心裡有些着急但也不能擡起頭查看,就那樣行着禮,等待陛下的回應。
過了一會兒,病床上再次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照顧好他,太子還需要他的照顧教導,一會兒讓人從庫房那些雪蓮和靈芝人參,還有這個。”
說着他手在龍榻裡摸索了一會兒,最後在枕頭底下拿出一個紫檀的盒子,“王妃,這個你帶給他,告訴他……不要辜負了朕對他的信任。”
萬楹站起身剛要上前去拿,就看到站在一旁的内閣大臣偷偷朝她搖搖頭,正在她茫然困惑的時候,杜盛捧着盒子送過來。
“王妃不必靠前,東西自然由奴才遞接。”他聲音壓的低低的,也唯有他們二人聽得見。
再回想剛才那位大人對她的提示,萬楹心下了然,這便也是宮裡的規矩,隻是她這些日子忙,哪裡有時間學這些。
于是她捧着那個紫檀盒子,微微颔首,擡起頭的時候,感激的看向一旁的老大人,沖對方微微點了一下頭。
對方也颔首示意,轉而不再朝她這邊看一眼。
這份好意萬楹收下了,老皇帝精力不濟,和君君說了幾句話,多是關心他這些年在村子裡怎麼生活的。
聽着聽着便睡了過去,杜盛見此便請所有人都離開了,唯有皇後仍舊跪在榻前,萬楹牽着君君出門的時候,下意識的又往後看了一眼。
恰好,這個時候跪在那裡一直未動的皇後,也朝他們看了過來,隻是那個目光卻不是落在她心心念念的兒子身上,而是帶着幾分陰毒憤恨的看向了萬楹。
萬楹無奈的歎息一聲,這下算是将餘皇後得罪透了,隻是她在心裡大呼冤枉,她真的是什麼都沒有幹啊。
陛下讓她侍疾,不給她和君君相處的機會,孩子自然不會和她親近,這難道也要怪到别人不成?
如此想着她牽着君君來到了門外,剛好看到迎他們進殿時的小宮人。
出于好奇她湊過去低聲詢問,“前面走在中間的大人叫什麼?”
小宮人往前看了一眼,“回禀王妃,那位是内閣的許昌昴許大人,此人十分耿直從鮮少與人為伍,事事都以陛下為重,這可是最忠心的大人之一啊。”
守在門外的宮人不曉得殿裡的事兒,見萬楹一出門就詢問那位大人,一時也拿不準是對方得罪了王妃,還是那人做了什麼事兒,入了王妃的眼?
于是他也隻能實事求是的講述自己所了解的事兒。
話音落下萬楹将那人的名字在心裡念叨了一遍,擡腳剛要走擡手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壞了,還有件事兒忘了和陛下說。”她喃喃自語道。
小太監離着她近,自然将這話聽到了耳朵裡,他試探着擡起眼打量着萬楹的神色,猶豫道:“奴才冒昧問一下,王妃找陛下可謂何事?若是王妃不嫌,奴才可以等陛下醒來後替王妃傳個話。”
這倒也是個辦法,既然甄子雲說這事兒很容易,那她讓人幫着問問好像也可以吧?
如此想着,她猶豫着開口說道:“之前陛下曾給太子指了一位貼身伺候的小太監,可惜路上出了意外,這孩子受驚過度口不能言,若是再留在太子身邊便有些不合适,這事兒杜總管也是知道的,所以我這想着不如再給太子從新選一位貼身的宮人,那孩子小小年紀落下這個病根也怪可憐的,就留在王妃做事吧。”
聽到這事兒,小太監一臉驚訝,“這事兒哪裡需要禀告給陛下,您直接和杜總管說一聲就行,隻要太子願意讓出來,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既然王妃心善想要留他在府裡做事,那便留下就是。”
恰好杜盛從殿走出來,好像是在安排小太監熬藥,見萬楹還沒有離開,神色也有些驚訝,将拂塵往胳膊上一搭,疾步走了過來。
“王妃可是有什麼事兒?”
有了剛才小太監說的話,萬楹更是清楚這件事的簡單程度,于是笑着和杜盛說道:“也沒什麼要緊事兒,就是想起來寶瑞,現在太子不同往日,總不能還讓寶瑞伺候着,所以想着還得勞煩杜總管,再給太子尋個貼身伺候的人,寶瑞……便留在王府做事吧。”
杜盛聞言怔愣一下,須臾笑呵呵的說道:“還是王妃思慮周全,那奴才這兩日選出幾個機靈做事細心的,送到王府讓王妃挑選,稍後也會讓人将寶瑞的賣身契送到王府。”
萬楹眼睛一亮,她倒是還疏忽了賣身契的事兒,如此便也再無後顧之憂了。
“那便勞煩杜總管了。”
“王妃折煞奴才了,也都是為了太子好,奴才做再多都是應該的。”
萬楹聞言笑笑并不再接話,帶着君君朝着宮門走去。
杜盛看着她的背影,抱着拂塵幽幽感歎道:“寶瑞那小子倒是有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