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楹前一刻還些淡淡的憂傷,下一刻就被甄子雲按在桌前開始教寫字,看着紙上出現那曲裡拐彎的一橫,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怎麼這就開始學了?
萬楹倒也不是什麼一言不合撂挑子的人,既然要學便會認認真真的學,到底是大人了,學起來東西比三四歲的孩子更有定力。
即便是甄子雲不在家的時候,她自己也不會因為貪玩偷懶不學,反而周圍沒有什麼人打擾,她竟能在書房一待就是一日,就連午飯都是翠兒給她送到書房。
前後不過十日的時間,萬楹便可簡單的讀一些詩,雖然不甚懂詩中的意思,可那些字她也都認得七七八八。
就是寫字這事兒讓她犯難,寫大的還湊合能看,些小的直接糊成一坨。
但這遠遠還打擊不了萬楹的積極性,最近她都能看懂送到府上來的拜帖,再也不需要周圍人給她讀誦。
隻是這些人回回她都記不得是誰,主要是她根本就不認識這些人。
“這位錢夫人有什麼人?”
“啟禀王妃,此乃翰林學大學士錢樁之妻,此人和大學士乃是青梅竹馬,定了娃娃二人結為連理,錢大人不管是升遷還是調任,從未抛棄過糟糠之妻,此事曾在京城被傳為美談。”
聽着翠兒的話,萬楹嗤笑一聲,“如此聽來這這位錢大人也是苦出身,合着發妻陪他吃過苦一路到如今,還要感謝錢大人不抛棄她?夫妻之間有福同享有禍同當,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至少在萬楹這裡,夫妻本就是如此,村裡的人大多也是如此,剛過門也有婆家窮苦的,但逐漸日子好過了,媳婦也跟着享福,張家大嫂子本就是如此。
張嫂子剛嫁到張家的時候,張家甚至都沒有良田,唯一的薄田都難長出來莊家,别說冬日了,就是求收張嫂子都要天天滿山挖野菜,才能讓婆家不餓肚子。
後來也是機緣巧合發現那寒瓜,種在薄田裡也能結出又大有甜的瓜,這才改種瓜,夏日賣瓜的錢,都夠了一家的嚼頭,逐而攢了些錢買了良田,後來張大嫂子自己養雞孵小雞,這日子越來越紅火,也不見張家得了财過好日子就休妻的。
一旁的翠兒略微驚訝,倒不是驚訝于萬楹對這京中事兒的不了解,而是驚訝于她的态度過于理直氣壯,這倒讓翠兒一時開始自我懷疑起來。
難道是她被人蒙蔽太久,一時竟然覺得錢大人這樣的官是個有良心的?
雖然心裡自我懷疑,但翠兒還是将這京中的事兒說了些,“王妃可能有所不知,這每年官員調動,休妻或者納妾娶平妻之人不乏其數,一朝調入京城成為京官,哪個大人不是買房置地接而便是納妾。
更有甚者仗着自己的才華和樣貌,哄得京中貴女芳心,攀上這樣的親事自然能保佑他在京中站穩腳跟,故而要麼休妻另娶攀高枝兒,要麼便是擺出一副心善模樣,左右為難之色,哄得家中正妻移位至平妻,娶那貴女為正妻,如此倒也顯得貴女大度落了美名,像錢大人這般,憑自己能力幾次升調,身側唯有發妻之人乃是鳳毛麟角。”
剛才還一身傲氣的萬楹,聽完這些神色萎靡許多,隻是換得一聲幽幽歎息。
這世人最難看透的便是人心,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若是枕邊人都是如此,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奔頭,如此聽來她真是越發不喜歡京城這個浮華名利場。
“咱們王府和他們府上往日也沒舊交,王爺和錢大人應該也沒有什麼來往,錢夫人幹嘛給我下拜帖。”
看着如此單純的王妃,翠兒笑了,“自然是相與王妃交好,日後與王府這邊有了這麼一層關系,錢大人想入内閣之事怕也容易很多。”
京中翰林院當官升遷難,看着好像一步登天入了翰林,更接近内閣和陛下,實則不然,進到翰林便日日都與那些書籍打交道,偶有能陪王伴駕記錄皇帝一舉一動之人,其餘的人仍舊苦守翰林院,隻為将來如内閣。
可這每年從翰林院告老還鄉之人也不再少數,一朝入了翰林到老也隻是個翰林之人大有人在。
畢竟内閣也就那麼幾個人,這幾個人也不是年年都要更替,多是鞏固老臣,輕易動不得位置,又哪裡會提翰林院的人入内閣,除非内閣元老裡有身體不濟辭官告老之人。
這樣的帖子之前也多的像是雪花似的,但外有門房擋着,内有甄子雲拒絕,橫豎萬楹來到京城接近小半年的時間,愣是沒有被這樣的事兒叨擾過幾次。
這張拜帖也是因為錢夫人的出身,又因王爺不在府上,猶豫了一下這才遞到了萬楹的手裡。
翠兒想起這事兒有些不滿的瞪了一眼門房,這種帖子為什麼要送到王妃這裡?這豈不是膈應人嘛。
門房一直侯在門口,廳中主仆二人的話自然也都聽了一個清楚,被翠兒瞪了一眼,對方趕忙弓着腰跑進來,“噗通——”一聲跪在了萬楹面前。
“求王妃饒恕奴才,奴才也隻是因着錢夫人也是那安懷縣東郭鄉之人,奴才以為她和王妃是同鄉,故而自作主張的将這帖子遞了上來。”
聽到對方也是東郭鄉的人,萬楹挑眉又看了看拜帖上的字,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即便是她這個剛開始學習寫字的人,也能看得出這一手字背後下了多少功夫。
心裡不免再次鼓勵自己,同時也生出幾分羨慕來。
萬楹本也不想見這些人,可這會兒得知對方的家鄉和自己是一個鄉裡的人,又看着這紙上的字,她突然改變了主意。
“那便接下吧,雖然的确不認得她,但見見也無妨,若是處不來日後不再來往便是。”
門房松了一口氣,“是,奴才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