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近了,林客才發現躺在另一把椅子上的人,是倫科。
他當即就頓住了腳步,不願意繼續往前走了。
倫科也看到了他,隻見倫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順手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立刻就想走。
“等一等。”艾涯喊住了倫科。
倫科回望過去,隻聽艾涯繼續說道:“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留下來聽完,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倫科明天要走?
林客驚訝地看着倫科,發現倫科沉思了一會,最終他把茶杯放了下來,又坐了回去。
艾涯吩咐不遠處的仆人再搬一把椅子過來,再給林客和倫科兩個人倒上茶。
林客坐在了艾涯身邊,三個人圍成了個半圓。
“你說吧,有什麼事?”艾涯攏了攏身上的毛毯,問林客。
“有兩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林客手裡捧着熱紅茶,喝了一口下去,感覺全身都熱乎了起來。
“搞得那麼正經,不能有話直說嗎?”坐在一旁的倫科問道。
林客皺了皺眉頭,正想發作。
艾涯制止了林客的動作,轉過頭睨了一眼自己的長子,問道:“你還好意思說林客?你剛剛來找我說話,不也拐了個九曲十八彎,最後還沒有點明正題?”
倫科笑了一聲,不說話了。
“你說。”艾涯轉過了身,對林客溫柔地說道。
林客對艾涯和倫科剛剛的話題不免有些好奇,他還想知道倫科要走,又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現在,他得把自己要說的問題說完,才能追問。
“第一件事是,我今天去希望醫院,之前的搶劫油車案,我們抓獲的那個俘虜,告訴了我他們集會的地點,我想過兩天帶人去一趟,最好能夠摸到他們的幕後主使,再一舉消滅他們。”林客說。
“唔,”艾涯笑了一聲,“這樣啊,集會的地點在哪裡?”
林客垂下了眼睛,說:“托斯卡納。”
艾涯和倫科都朝林客看了過來——托斯卡納,是林客的故鄉。
三十多年前,艾涯就是在托斯卡納的一所孤兒院裡發現了林客,然後将他帶回戴倫家裡來的。
“你沒問題嗎?”艾涯的身體朝林客傾過去,“要不要換一個人去?”
“您放心吧,我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林客笑着搖了搖頭,寬慰着艾涯。
艾涯憂慮地點了點頭,又問:“你打算帶多少人去?”
“暫時沒定,前期走訪可能隻帶幾個人去,不好太大張旗鼓,等摸清了底細之後,再調大隊人馬過去。”林客向艾涯解釋道。
“你打算僞裝成什麼身份呢?”艾涯問。
林客想了想,又喝了一口紅茶,嘴裡吐出了白氣,說:“還沒想好。可能是回鄉探望的孤兒吧?”他開了個玩笑。
“不如,讓溫特沃斯和你一起去,你看怎麼樣?”艾涯提議道。
林客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覺得這樣可能不太好,向艾涯提出了反對的意見,說:“他從沒有參與到戴倫家的事務中來,貿然讓他和我一起去,是不是不太好?”
倫科聽到林客的這番話,心中暗自點頭。
他心裡對溫特沃斯的身份也一直保持着懷疑,當初在夜晚海邊的公交車亭子裡,溫特沃斯表現出來的一舉一動,實在是不能不在倫科心中留下印象。
那種明晃晃的上位者姿态,裝是裝不出來的,那更像是一種自然的流露。
“你信不過他?”艾涯問。
林客頓住了,他既沒有辦法承認,又沒有辦法否認,一時卡住了殼。
他總不能和艾涯說,自己已經把心交給了溫特沃斯,但是又覺得那個男孩身上的謎團太多,不好把家族事務告訴他。
倫科這時候已經沒有了和林客作對的意思,他側過身,坦白地告訴艾涯,說:“我和林客的顧慮是一樣的。”
林客驚訝地擡起了頭,看着倫科,他緊緊地握住了骨瓷茶杯,不知道倫科為什麼會這樣說。
“你和溫特沃斯朝夕相處,他每天都是你的模特,你覺得他有什麼不對?”艾涯問倫科。
“不,沒什麼不對,這隻是我作為一個——按照你說的,數學家的直覺罷了。”倫科看着艾涯。
“那好吧,你為什麼有這樣的直覺?”艾涯笑着問倫科。
“溫特沃斯……太自在了。”倫科看着面前的艾涯和林客,攤了攤手,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的一舉一動和他的身份完全不搭,試想一下,一個在荒原上的流浪者,可能在和我們的日常相處中,一點尴尬的局面都沒有出現過嗎?他仿佛天然地知道那些,他需要遵守的和可以不遵守的禮儀和規則。”倫科說。
林客沉默了下來,的确,倫科說的是對的。
“真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我能從你的嘴裡聽到對别人‘身份地位’的……歧視?”艾涯笑着問倫科,“你不是最自由的一個人嗎?什麼時候這麼封建了?”
“我這不是封建,這是邏輯。”倫科明确地指出了艾涯用詞的不當之處。
倫科同時意識到了艾涯的潛台詞,問:“這麼說,你信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