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尊重萊拉的選擇,一邊又非要從萊拉這裡,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
他看不起萊拉這朵養在溫室裡的花,但并沒有瞥一眼就離開,也沒有随意地将花摘下,将她扔到塵埃裡去。
男孩選擇了一種很吓人的方式對待她。
他希望玫瑰能變成食人花,然後吃掉任何一個膽敢傷害她的人——包括溫特沃斯自己。
林客呼出了一口氣。
“我們已經答應她了,安排了一架飛機,将埃爾的屍體運回國。”
“這樣……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溫特沃斯随口答道。
他看着沾滿了灰的田野,勃勃生機被掩藏在塵土之下。
“第二件事,殺死埃爾的人,你打算怎麼辦?”
溫特沃斯的嘴裡嘟囔了兩聲。
“不怎麼辦,我剛剛給他發了消息,把一些情況告訴他了,但是決定權在他的手上,他想怎麼樣都可以。”
“……你對手下都是這麼放任自流的嗎?”
“談不上,我這叫對朋友完全信任。”
兩個人各自笑了一聲。
開創者和管理者,有着截然不同的思路。
“第三件事,我見到你的第二天,我的車在醫院門口起火,是你幹的嗎?”
“是。”
“怎麼做到的?”
溫特沃斯笑着說:“灑水車。”
原來是這樣。
難怪在停車場的監控裡,沒有能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這是個餌。
“說回你一開始的道歉,我接受了。不過我想,這并不重要。”林客說。
“的确。”男孩坦蕩地承認了。
“我道歉,是因為你太難受了,我想讓你好過一點,并不是因為我真心悔悟,我也沒有覺得我錯了。”
“一樣。我接受你的道歉,也不是因為我原諒你了,隻是因為原諒這件事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所以接不接受你的道歉,也并沒有什麼區别。”
溫特沃斯大笑起來。
電話另一頭的林客聽見了男孩的笑聲。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勇氣,想要坦誠地說一些話。
前幾天,溫特沃斯來到戴倫山莊,對着萊拉說出埃爾死亡的真相時,他松開了握住溫特沃斯的手。
他擔心溫特沃斯着涼,卻沒有言明。
他知道自己還在乎,卻沒有将其宣之于口。
真奇怪啊!
明明他那個時候,還不能坦誠,還在擔心自己的面子。
林客覺得自己要是這樣問了,溫特沃斯就要笑掉大牙。
可是現在,他真切地聽到了溫特沃斯的聲音,聽到了男孩表明身份後坦誠的話語,聽到了男孩對萊拉冷漠又憐憫——不得不說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态度——之後,他也有了說真話的勇氣。
他以前對自己撒過的謊太多,就像前一天晚上吃多了的冰激淩,并不會因為體重秤上不變的數字而消失。
“我還是很愛你,想在你身邊。”林客對溫特沃斯說。
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喉腔裡和耳膜處傳來的震動與鳴響。
他知道自己說了,完整地将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可以坦誠地說出自己的在乎了。
這令人激動,又讓人緊張。
溫特沃斯也聽到了,男孩吐出了一口氣。
“我也很愛你,可我不想在你的身邊。離開你,就是我與你在一起時的目的,我達成了我的目的,我很為此驕傲。”
林客明白,男孩絕沒有撒謊,這句話是真實的。
這就是溫特沃斯的真心話,絕不是什麼回避型依戀,或者欲擒故縱的手段。
他隻是比倫科決絕得多。
倫科明明已經想跑了,都快要跑成功了,最後還是被艾涯和勞倫斯的愛勸了回來。
而溫特沃斯呢?
他總在做一些聽起來很矛盾,看起來很匪夷所思的事。
比如對萊拉的态度。
比如愛林客的方式。
男孩親手拿刀,将自己捅得血肉模糊,隻為了回應他心中至高無上的意志。
林客呢?林客在做什麼?
他正在伸出手——他接過了溫特沃斯手上染着血的刀尖,任由真相将自己摧毀。
他為此感到快樂,連喉嚨裡的核桃都變小了一點。
沒有什麼好難過的——
他從溫特沃斯手裡,得到了一份完全真實的愛。
這太好了,再好也沒有啦。
溫特沃斯看到了整裝待發的羅裡正在沖他招手,知道這通電話必須要走向尾聲了。
“今天先這樣,我的朋友在叫我,再見。”
林客聽到了手機裡的風聲。
他從不挽留風。
“再見。”
被斧頭砍成兩半的情感,兩個人各自攥着斷線的一頭。
他們沒有人回頭。
卻也沒有人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