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裡最近有一些流言甚嚣塵上。
他們說,倫科是勞倫斯的兒子。
沒有人想得起來霍普,他們隻記得戴倫家失蹤了一段時間的老管家。
至于曾經在衆人嘴裡口口相傳的藍眼睛男孩,沒有人關注他去了哪裡。
沒有人會關心遠離了權力中心的人。
他們都渴望知道艾涯和勞倫斯的那點事,想知道艾涯的裙擺下有過多少個男人。
第一次有人把這個消息擺在林客的面前,是在勞倫斯死去三天後的一個酒會裡。
這隻是一個尋常的酒會,用來社交、溝通、聯絡感情和交流八卦。
舉辦地點大多在酒店裡,偶爾會在個别人的家中。
在倫科還沒有回家的時候,林客時常出席這種活動。
在林客前往托斯卡納後,倫科就不得不出面,做些簡單的應酬。
在林客回來之後,他們兩個就輪流出現在這種場合裡。
今天輪到林客來。倫科沒來。
林客端着香槟,穿着筆挺的西裝和舒适的皮鞋,脖子上打着領結,坐在角落裡的長椅中。
在宴會廳的正中央,有一個兩人高的紅絲絨蛋糕,接近四米。
遠遠看過去,就像是用紅酒倒了一座香槟塔。
可不管是蛋糕還是香槟塔,都不是用來放進嘴裡和塞進肚子裡的。
它們的作用隻是擺着好看。
看蛋糕塔的造型就知道了,從上面開始切才能保證它不倒下。
但是有哪個貴族會爬上一個梯子去要一塊蛋糕呢?
又有哪個服務生會在這樣的會場裡擺一個梯子呢?
林客端着香槟的手有點酸。
于是他将酒杯随意地放在了角落裡的窗台上,金黃色的酒液反射在燈中。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在這種場合裡如魚得水的時候。
——他最近追憶往昔的時刻有些太多了。
他會端着酒杯,遊走在人群中,恭維别人,也被别人恭維。
有好事者瞥見了林客,上前搭話。
“晚上好,戴倫先生。”
“晚上好。”
林客看着面前的人,他記得這個人,卻不願意稱呼對方的名字。
他現在話基本上隻說一半。
林客保持了沉默,既不微笑,也不寒暄。
隻要對方不開口,林客也絕不多說一個字。
但是那人開口了——這太不幸了。
“戴倫先生,請容許我冒昧,我知道這不是我能插手的問題,但是我對此非常好奇,如果有什麼地方冒犯到您了,請您原諒我這小小的好奇心,畢竟戴倫家是我們做投資行動的風向标,有些東西我想親自向您求證一下,不知道您是否願意解答我的疑惑。”
林客垂下眼:“說重點。”
對方的臉色肯定僵住了,林客是這樣猜測的。
他并沒有求證這個猜測是否是對的,他的眼睛移向了紅絲絨蛋糕。
談話的時候看向别處,這是一個不怎麼尊重人的行為,但是林客還是這樣做了。
禮貌和規則在他身上起作用的頻率大幅降低。
但是他也不是因為不想尊重别人而不尊重别人。
是因為他想吃那個蛋糕。
或者說,他希望這個蛋糕能砸下來。
于是林客期盼着面前的人能趕緊把話說完。
“我最近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當然,謠言都是捕風捉影,不足為信——但是這樣說的人實在是越來越多了,不知您是否有所耳聞。”
林客吸了一口氣,他很想把“說重點”這句話再說第二次。
但是他忍住了。
因為按照社交流程,這句話說完之後,下一句話就是正題。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打斷對方,對方又會冒出另一串客套話。
像葡萄藤一樣,沒完沒了。
“您是倫科的兄弟,又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倫科……他與勞倫斯先生——這位令人敬重的戴倫家的管家先生——想必是親如父子吧?”
倫科離家出走整整十年,回來也不過幾個月的光景。
這十年裡,沒有人提起倫科。
倫科在貴族圈裡複活不過就是這一個月的事,居然能立刻變成八卦的中心。
大概是因為戴倫家最近對奧蘭多家的動作太大,引起了各方關注。
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林客不摻和這個問題——他根本不想答。
林客擡起頭。
他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在那人驚訝的目光中,撥通了倫科的電話,又打開了免提。
嘟——嘟——
角落裡的動靜太大,撥号聲回蕩在了輕聲慢語的宴會廳裡。
所有交談着的人們都看了過來,林客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好事者坐立不安,林客泰然自若。
他又看向了會場中央的紅絲絨蛋糕。
他是真的想吃。
第五個“嘟”聲響了一半之後,電話被接通了。
“喂?”倫科的聲音從裡面穿了出來。
全場一片寂靜。
如果在場的諸位都是兔子,那麼他們的耳朵現在都會直直地豎起來。
這該不會是個兔子洞吧?林客可不想夢遊仙境。*
真難得,最近,他腦子裡童真童趣的想法也越來越多了。
“我現在在宴會廳裡,開着免提,剛剛有人問我,你和勞倫斯是不是親如父子,我不答這個問題,你親自和他說。”
林客冷靜地說完了這段話。
好事者在聽到倫科的聲音之後,馬上慌了手腳。
他好聲好氣地湊到了聽筒旁邊,低聲對倫科道歉。
“真對不起,戴倫先生,我隻是對您的生活狀況表示一些關心……”
倫科什麼也沒說,挂斷了電話。
道歉聲和通話聲都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