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特沃斯露出了一個微笑——他對萊拉的期望成真了。
男孩的心中并沒有抱着戲谑與嘲弄的态度。
恰恰相反,他完全懷抱着對強者的欣賞。
好厲害的萊拉·奧蘭多——了不起。
“這很沒意思,你們既然早就知道了,又何必讓我在你面前出醜呢?”萊拉問倫科。
“因為我想确定你是否真的患了病,隻要你有弱點暴露出來,說不定有一天就會為我所用。”倫科答。
萊拉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在黑暗中,她甚至沒有看到倫科的嘴唇是不是在動。
這讓她以為自己正在面對一堵牆,或者是能産生回音的教堂。
仿佛她在聆聽神明的指示。
丫的。
好像隻有她一個人在歇斯底裡,似乎隻有她一個人落了下風,其他所有人都高高在上。
這讓萊拉更不高興了。
“所以,你打算怎麼使用我的弱點?暴露它,讓我出醜?還是打算一盆水潑到我的身上,讓我立刻病發?”
“如果我們真的想這麼做——在細密的雨水裡,你不會能夠成功地走進這裡的,而是會直接死在門外。”倫科答。
萊拉不屑地笑了一聲:“是嗎?”
“正如同你所做的一樣——你在溫室裡,散布我是勞倫斯的兒子的謠言,不也是你從聖誕夜那天晚上開始,就想好的劇情嗎?”倫科反問。
萊拉沉默了一會:“我當時沒有想過對戴倫家做什麼。”
“所以,你看到了勞倫斯對我的态度之後,猜測我是他的兒子,卻并不聲張,直到最近才有動作,也和我們對你的病的态度一樣——大家都互相拿着對方的把柄,兩者有什麼區别?”
倫科一邊吃魚子醬一邊說。
他認真地将魚子醬吃幹淨了,一顆都不剩,最後評價了一句:“腥。”
他不喜歡這個東西。
萊拉想了想,回答了倫科的問題:“是的,這沒什麼區别。”
當時,正是戴倫家給予奧蘭多家幫助的關鍵時刻。
萊拉不想摻和進戴倫家族的内部事務中,她必須要謹小慎微、明哲保身。
隻是在埃爾死後,她不再需要做這樣的事情了。
“我的這一舉動是無效的,勞倫斯并不是你和艾涯的弱點,你們沒有人在乎過這件事。”萊拉說。
“你知道就好。”倫科說。
“我應該感謝你們,并沒有用我的病來大做文章嗎?”萊拉問。
倫科嗤笑一聲:“你既然能坦誠地說出來,就證明這已經不再是你的弱點了。”
坐在一邊的林客和溫特沃斯肩膀挨到了一起。
林客重新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後,遞給了溫特沃斯。
溫特沃斯沒有拒絕。
男孩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艾涯搖了搖頭,正面回答了萊拉的問題:“不該。”
萊拉側過頭,她看着正坐在自己身邊的艾涯,戴倫家的家主。
她曾經是如此地依戀着艾涯,因為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
艾涯殺伐果決,也會對她好,會輕輕地别過萊拉耳後的頭發,會叫她“小淑女”。
在過往的很多年裡,她很羨慕林客能有這樣一個母親。
哪怕林客是養子,艾涯對他也好極了。
在倫科離家出走的十年裡,戴倫家可是真真切切地隻有林客一個兒子。
所有的家族事務的會議、拍賣場上的席位、文件的最終簽字,到處都是林客的身影。
艾涯寵愛林客的方式,是給予他超乎想象的信任。
在整個溫室的貴族圈裡,從不會有任何一個家主能夠如此信任自己的養子。
那可是毫無血緣關系的養子啊!
就連她的哥哥埃爾,都沒有這樣信任過自己這個親妹妹呢!
母親……我嚴厲而慈愛的母親——我未曾謀面的母親,信任我的母親。
誰能說,她沒有将自己内心的渴望,投射到艾涯身上呢?
所以,在戴倫家大張旗鼓地吞并戴倫家的産業時,她在和倫科通完電話,林客又不見她之後,她想到了艾涯。
但是艾涯令她失望。
她們終究沒有血緣關系,情感也淡薄。
艾涯不會像對待林客一樣對她。
在萊拉與林客訂婚後,她們本來應該是一家人的。
她本來應該是她的母親。
結果證明,她們不能成為家人。
沒有成為仇人都是好的。
艾涯對她的善意,理所當然是假的。
萊拉實在不該忘記艾涯的手段,不該忘記艾涯風風雨雨五十年的歲月,不該忽視她手上的家主戒指。
她對母親的渴望,一度蒙蔽了她的雙眼,讓她不能看清現實,以至于産生了一些荒誕又可笑的孩子情結。
她忘記自己已經長大很多年。
她與林客同齡同屆,比溫特沃斯還大不少。
她不是在三歲的時候,被艾涯抱回家養大的孩子。
她的母親死在了她出生後不久。
她從不記得她的樣子。
她沒有母親。
“我們沒有利用你的病來做文章,并不是因為我們心存仁慈,隻是因為我們還沒想好怎麼用,你當然不必為此感謝我們。”艾涯說。
聽到艾涯的這番話,萊拉并不感到驚訝,她隻覺得合情合理。
是的,如果溫特沃斯沒有殺死埃爾,如果戴倫家能夠對奧蘭多家手下留情一些——
萊拉也不會利用勞倫斯和倫科的關系給戴倫們造謠。
這對她這個即将要叫萊拉·戴倫的人沒有好處。
她為什麼要給自己的未來夫家找麻煩?
但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這個麻煩,她非找不可!